“啊！我儿——”老者一声哭喊，再度将众人目光集聚水面，只见女尸之后又有一具同被吸干的男尸顺水而出，显现于众人眼皮底下。
“诸位稍安勿躁，切莫慌张。我已通知五族长老，定会将此事查明。”城主一声令下，守卫齐出，层层围住河岸，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也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声，“定是有妖物作祟，不然他们怎会变成这副模样！有妖物闯进封州城，完了完了——”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吵吵嚷嚷互相推搡，守卫一时拦不过来，孩童哭闹声、老者哀嚎声、男女尖叫声混作一处，吵得祝沉脑子嗡嗡作响。
她轻舒一口气，正欲施法，只见到一身影从后掠出，飞身入河悬于其上。骤见水蓝法光一闪，随即迅速笼罩住两具尸身。众人见得此景，不由停下动作紧盯其人。
“我乃水珩族少主——江引初，此等惨剧在我寻凉盛会发生，无论歹人是人是妖，我都会竭尽全力将他缉拿。安全起见，诸位还请先行返家。即刻起，封州大门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人群稍显平静，守卫们纷纷组织其撤离，封州城内的百姓或多或少都会些初等法术，闻言各自施展逃也似离去。
祝沉远远望着水面之人，不由怔愣在原地。即使早已知道他是那人的转世，但再见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喉间似有异物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
周围的人们似乎在叫着什么，但听不真切，她眼底唯余那双深邃的眼眸，两片如刀锋般薄凉的嘴唇。离了那半块面具的阻隔，真正看清他的相貌，让她不得不留意的是他的肤色。那不是常人该有的肤色，过于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实在不合常理。
祝沉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既然已经有人出面主持公道，她也就不上前搅和，省得又和他扯上关系。
“祝沉，你想什么呢呆呆的一动不动？”自她身后炸起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祝沉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却是慕姗妍向她走近。
而先前与其相牵的褐衣郎君仍站在慕姗妍身侧，望着慕姗妍的背影，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困惑。
祝沉微微皱眉，对这位古怪男子起了疑心。
“还请问城主，我等能否先行退下了？”说话的正是那名褐衣男子，说话声音谈不上悦耳亦说不上刺耳，平淡得很，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说话的口气么？还是他说话的内容？祝沉百思不得其解。
城主回道：“自然。阁下自便，此番归家定当留心。”
“多谢城主。”褐衣郎君拱手，端的是十足的文人架势，但他并非退后，而是上前朝着祝沉之处行了几步。
“阿嚏——”祝沉搓搓发痒的鼻头，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突然间鼻端绕着一股子土腥味儿，像有千万只小虫子要往鼻里钻，一个劲儿的痒。
停下揉搓的动作，祝沉脑中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静下心想想自己嗅到的并不是土腥味，而是水草特有的怪味。她猛然抬头，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褐衣郎君身上的气息，与昨夜水怪留下的气息如出一辙。
“姗妍小心！”祝沉伸手将慕姗妍一把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褐衣郎君。对方正要抬起的手尴尬地悬留在半空中，他上下打量着祝沉，末了露出极为和善的微笑，“女郎误会了，在下不过是想与穆娘子打声招呼罢了。”
慕姗妍拍拍祝沉的手背，随后从她身后站出来与褐衣郎对视，“郎君可有何事？”
“天色已晚，如今城中出了这档子事，穆家娘子此行返家路上可还方便？若不介意，在下可陪同前行。”褐衣郎拱手行礼，言谈间并未显露任何异样。
而此时祝沉又嗅不见水草腥味，拧着眉头仍旧警醒，她微扯慕姗妍的衣袖，以眼神暗示。慕姗妍心领神会，回过脸客客气气地婉拒了褐衣郎。
“我同我这妹子一齐回去，出不了事。多谢郎君，此番就不必劳烦了。”
褐衣郎并不坚持，他低眉微笑，恭恭敬敬地施礼作别，“既如此，在下先行一步。二位女郎路上小心。”
“郎君也是，路上小心。”
褐衣郎踏出几步，临近高台边缘之时复回头看向二女，眼神略带不舍地溜过慕姗妍，很快落在祝沉身上，他微微撇嘴，低声嘀咕：“啧，真碍事。”
随即他飞身而出，消失于远处。
……
“滋滋——滋滋——”知了的声音此起彼伏，本没有多少热度的空气因这扰人的噪音令人极易心烦意乱。
祝沉揉揉眼睛，还是一副惺忪睡眼，“这破蝉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叫了。跟叫魂似的，吵死了。”
“祝沉，你真的确定？”姗妍拾了把团扇轻摇，眉头紧锁。昨夜二人投宿旅店后祝沉找了独处的时机立刻便将自己在褐衣郎身上嗅到的怪味以及自己的猜测告知与她。慕姗妍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还是找到祝沉房里问她。
“一万个确定！况且他一靠近我便闻到，虽然后面被他藏了起来，那味道太呛鼻，不会错的。”祝沉信誓旦旦。听对方言语间有质疑自己判断之意，睡意猛地散去，整只狐狸也精神许多。
她从床上爬起走至窗边扯下叉竿，口中还嘟囔着，“总算是安静些。”窗子轻轻拍打窗沿，阻隔了少许吵闹的蝉鸣。
“会不会是巧合？我总觉着他不是那么凶残的人。寻凉节上对我也是礼让有加，实在看不出他与前夜屠戮村庄的水怪有何干系。”
祝沉打了个呵欠，走回桌旁坐下，脑袋懒懒地搭在桌子上，“所以凡人有句话还是说对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那家伙不是人，昨夜那两起命案指不定就是他干的。那他比先前碰到的水怪狠太多，之前的水怪尚且留个全乎尸体，昨晚那两个可都被吸干了。”
说到礼让有加，祝沉略微回忆了一番，觉着那家伙的礼节也太过周到，动不动就要行礼，言语间还透着一股酸腐气。
姗妍放下团扇，“你怎么就不想想他有可能只是碰巧身上也有那种味道。亦或是凶手根本不是他，你怀疑错人了。我倒是觉着，他没什么问题。”
祝沉闻言猛地抬头，“你有问题。你这么维护他作甚么？不是吧，昨晚顶天也就两三个时辰，嘶——莫不是一见钟情了？”
“哪有。我只是觉得此人似曾相识，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不会是你那看不清脸的救命恩人吧。”如果真是他，事情便有些棘手，那这妖怪少说也有千年道行。现在的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我不知。”慕姗妍闭眼，深深叹气，显得很是苦恼，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不过他若真是凶手，我也定不会放过他。再怎么说，抓住凶手也是功德一件。没准儿还能早些成仙呢。”
世人皆有执念，妖自然也不例外。慕姗妍的执念是当年救过她一命的恩人，若褐衣郎确是恩人，无论他是妖是仙，她总归是不忍心的。
祝沉自然看出她的心思，也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她一伸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今儿个天气不错，适合再睡个回笼觉。”
“谁在那里？”慕姗妍使了巧劲投出团扇。团扇顶开合上的窗子飞出没入草丛中，只听得“突”地一声闷响，像是砸中了什么。
祝沉连忙起身跑至窗边查看，只见楼下的草丛微动，却未见到任何人影。一柄小巧团扇横躺在绿草间十分抢眼。
祝沉眼尖，敏锐地发现草丛中一点朱红折射日光，她翻手捻诀，团扇与一旁的玛瑙珠瞬时到了她的手中，转身将团扇还给慕姗妍。
玛瑙非石非玉，自是一类。有红、白、黑三种，有纹如缠丝者，其中有人物花鸟形者，最为贵重。而祝沉手中这颗玛瑙珠，恰是玛瑙中最珍贵的一种——象形图纹玛瑙。
她端看玛瑙珠，成色不错，模样也有些眼熟，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捻着玛瑙的手指灵活拨动，收入掌心，随后垂眸噗嗤一笑。满脸戒备的慕姗妍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懵懵然。
祝沉捏紧珠子在她眼前一晃，“别担心，是个小丫头。”
“看样子你已知道是谁。”
“嗯。昨夜寻凉节上碰到过，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沈若馨’。不过她来偷听咱们墙角作甚么？更何况……她又是如何知晓我们投宿的是这家旅店？并且还能准确地知晓我房间的方位？”祝沉心中隐隐不安。
慕姗妍：“难道是她发现你我的身份了？”
“在她面前，我并没有使用过法术，况且你我的妖气不都被你掩藏了么？她怎可能知晓？”
“那便奇了。既然并没起疑心，又岂会寻到此处？还是说——”慕姗妍欲言又止。
祝沉略一思索，“要不先把这颗玛瑙物归原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褐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