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沉吓了一跳,安王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后。而那张脸孔蛇一样缠绕在安王脖颈处,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黑洞。
但祝沉知道它正盯着自己,随后它扯开一个极大的笑,直咧到耳根,渗出几丝猩红。
它向后缩了缩,祝沉以为它又要像先前一样,谁知它突地伸长,那张可怖的脸孔竟直冲到她面前。
祝沉被这突然的变故惊起,脚步错乱,身体也晃了晃,竟似要跌倒。独孤幸从后赶上扶住她。祝沉不出意料地落入他怀中,唯觉暗香萦绕,沁人心脾。
她心神不定,赶紧从他怀中退出,看向一脸促狭的安王,那女人面只是吓唬了她便又缩回安王脖颈盘绕一团,露出略带得意的笑容。
“郎有情妾有意,本王又不会怪罪你们,何必藏着掖着。子清,你这可不厚道了。”
祝沉没理会安王的调侃,她在女人面身后看到一张如桃李般冶艳的容颜,不由愣在当场。
依旧是一席紫裙罩身,几日未见似比初次见又美上几分,不似青梅般过于涩然,亦不若桃子般清甜,她似乎是青涩与妩媚的结合体,将二者的优处融合得悄无声息又摄人心魄。
只是此时她的脸色有些许苍白,连唇上的血色也未见,兀自有病态的美。而令祝沉惊讶的是,女人面有一头极为细小的白雾如丝线一般连在何夕欢身上,好似何夕欢的生气都被这团白雾抽走。
“你?”
何夕欢唇边绕出些许笑,三分疏离,“几日不见,祝姐姐便不识得我了么?”
祝沉赶忙澄清,“不是不是,你是夕欢妹妹嘛。我认得的。”
“我还以为祝姐姐忘了我,如此一来倒是我小气。”
祝沉连忙摆手,她可舍不得美人难过,“没有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夕欢脸色骤变,比之先前更惨白几分,反倒是安王含笑回话,“恒儿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下个月十五便是我们大婚之期。”
说话间,女人面逐渐收紧,游到安王左侧前后打量安王与何夕欢,笑容愈发诡谲阴森。
祝沉死盯着它,手却被身旁之人骤然拉住。
“天色已晚,请殿下恕子清与沉沉先行一步。告辞。”继而不容祝沉反应,他拉起她匆匆离去。
独孤幸将祝沉塞进马车,自己随后踏入,对赶车的黎叔道:“走。”他的语气甚是迫切,似是后头有凶猛野兽追赶。祝沉不明所以,犹在担心女人面。
……
马车内软垫起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加上路途平坦,一路倒是平顺。
只是马车内的气氛不大融洽,独孤幸面色不豫,祝沉有些害怕,刻意拉开同他的距离。他不做声,只是撩起帘子看着外头风景,眼神放空似是在想事。
“殿下似乎对你有些兴趣。你方才还未说完,你在他脖子上看到了什么?”
祝沉埋头盘中瓜果,口中含糊不清,“我……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没有眼睛,嘴巴这么大,血糊糊的可吓人。”
独孤幸收回视线看向祝沉,此番终于正视起她的话,“此话当真?那女人年岁可大?”
“应该挺年轻的,跟夕欢妹妹差不多大,可能大上一些?我也不确定。”祝沉放下手中瓜果,老老实实回答。
独孤幸屈指于木案轻叩,忆起半年前的一桩旧事,贺尚书家的嫡长女缠绵病榻多时最终玉减香消。
听闻此女素来孺慕安王殿下才情,虽未听说安王与其有过接触,但她死后满屋皆是写满安王名讳的血字。
加之此女死时双眼泣血,坊间当时都传是此女思慕安王过度,以致心力劳损郁郁而终。
年岁不大、无眼,倒像是贺家那位嫡长女。
他转而看向祝沉,“你有天眼?”
“那是什么?”祝沉懵懂。
独孤幸没有回答,喃喃低语,“那便是了,都言天眼只择心思纯良干净之人为主,倒是不假。”
“你和安王是朋友吧,要不你背地里和他通个气,你们找法师或者道士来做做法驱邪?对了,那个恒儿是谁呀?如果下个月他们就要成婚,得在那之前把邪祟除了才行。还有,夕欢妹妹也不能和他走得太近。”祝沉想起何夕欢身上的白雾细线,心头隐隐有些担忧。
独孤幸低垂眼睫,看不见其中心思,外头天色全黑,从祝沉这个方向看去,他眼里头照不进一丝光亮,“恒儿是夕欢的小字。”
“哈?可是夕欢妹妹明明不想和安王成亲,我刚刚见她脸色那样差,哪儿有上次和你说话时明艳。她喜欢的是你呀。”祝沉想得很明白,独孤幸是她在凡间的第一个朋友,也不是非得要与自己在一起。
如果他与夕欢妹妹两情相悦,她很乐于做个小红娘。谈不成甜甜的恋爱,看别人谈也是美事呀。
“以后别再提此事了。”祝沉听不出他话中情绪,只觉森寒。岂料他话锋一转,“你呢?”
“我什么?”祝沉一头雾水。
“你说了那么多其他人喜欢我的事,那你呢?”
祝沉愣了一瞬,从容不迫道:“如果你说的喜欢是兄弟姐妹般的喜欢,那我也像喜欢我哥哥一样喜欢你。”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男女之情掺杂其中,所幸她还陷得不深,对他只是隐有好感。
祝沉心内忐忑,小心翼翼地询问,“ 独孤幸,那你呢?”
祝沉暗暗下定决心,只要独孤幸开口说他们只是朋友,对于独孤幸的那点小念头她可以立刻掐灭。
不过若她知晓此后数月发生的种种,眼下她会在此人开口前将其揉成一团丢下车去。
“哥哥?你有哥哥?”独孤幸的唇边抹开一丝笑容,岔开了话题。
“是呀,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他们对我很好!会给我好吃的,每次见面都会抱抱我,唔……就是姐姐有时会教训我。”祝沉轻易就被他带跑,大谈起家中事宜。
“许是你调皮,令姐才会教训你。”他两指抵住眉骨,很是头疼的模样,薄凉的语气似乎另有深意,“你的两位兄长都在何处高就?”
“大哥看门。”看管十万妖狱。
“二哥喂猪。”驯养神兽当康。
独孤幸松了一口气,微微一哂,并不言语。
此后一片寂静,唯有车轮骨碌骨碌的响声,在这无月的夜色中平添寂寥。
眼前有寒芒一闪而过,独孤幸赶忙放下帘子,本在行进的马车骤然停止,此时祝沉终于能如愿说出话本中必备的那句经典台词,“有杀气!”
为了今日,她已准备了多年,如何将这短短三字念出一分恐慌、两分惊讶和七分傲气?这,是一门学问。
“我们这时候是不是应该从车窗跃出去逃命?”
独孤幸厉声道:“好生待在车里。有黎叔在,不会有事的。”话说到后头,语调渐渐柔和,显是安慰。
祝沉这才知原来黎叔会武,依着外头的生气可知对方起码来了十数人,若是黎叔不能成功御敌,那就只能她亲自出手了。想想还有些雀跃。
她正盘算着该用哪种方法弄晕独孤幸,哗啦一声,马车四分五裂。
看来黎叔没防住,一名黑衣死士持刀向祝沉劈来,她颇为无奈地望向独孤幸,看来弄晕他之前还得消去这段记忆,却见独孤幸似下了决心般猛地扑向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刀锋磨过皮肉,他闷哼一声,霎时祝沉鼻端嗅到血液的腥甜,混合着他衣袖间浅淡冷香,如梦似幻。
他死命按住祝沉,痛得几欲昏厥仍不忘对她道:“别动!”说罢,双臂又紧了些。
可怀中少女并不听话奋力挣扎,自他右肩探出头,银光乍现,瞳孔紧缩,在场黑衣死士纷纷倒地晕厥。
不久马蹄声纷沓而来,火把照亮这条清幽小径,腥甜绝望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祝沉双眸有晶亮水泽悠悠打转,“你这傻子!”
独孤幸口中仍在喃喃自语,祝沉不由将耳贴近他两片薄唇,只听得一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落下。
他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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