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的女儿失踪了,我要去找她。”
我平静地着我对面的人复述了一遍。
我不是不焦虑,只是在得知她失踪后,我一口气没喘上来,没有差点没昏厥过去,但若是现在不平静的话,没办法找到她。
我报过警,警察在接到我的报案后就给我做了笔录,负责给我做笔录的有两位,一位记录,另一位他好像在翻查我的家庭信息后就开始面色纠结了,看着我担心又焦虑的脸欲言又止,悄声对着他的同伴说了什么,最后叫了我的家属来接我回去。
结果我的丈夫什么话也没说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对面的男人很苦恼地看着我,他抓了抓自己又长又蓬松的粉毛,语气特别无奈:“您的情况又加重了。”
我很不满意他的说法:“我没病。”
而男人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让护士带我去进行一次全身检查。
出门前,我听见他在和谁打电话:“……是,出现了记忆紊乱……”
我躺在仪器上,盯着机器不断闪烁着的红色光点,机器嗡鸣的声音富有节奏,如同在挂满红灯笼的长街上,祭典结束前的零星鼓点。
我闭上眼睛,斑驳的光影在我的眼皮上交错,祭典独特的奏乐器具在羊皮鼓面上发出沉闷的坠响,喧腾的人声在鼓点奏响后便一股脑儿地涌入我的耳朵。
有人拉了拉我的衣摆,我回头,小小的橘发姑娘穿着浴衣,狐狸面具斜斜地戴着,红色灯笼在她的背后,映照着她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脸。
“妈妈!好看吗?”
“好看。”我笑着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们立香一直都这么可爱。”
“诶?”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想擦掉我的眼泪,看着我哭,她也泪眼汪汪起来:“妈妈你别哭啊,呜哇,我、我也想哭了。”
我把脸埋进女儿的怀里,眼泪更加肆无忌惮。
“对不起、对不起……”
小立香抽了抽鼻子,强忍住眼泪:“妈妈什么都没做错,是我任性了,我不该在祭典上乱跑的,妈妈我错了,你别哭。”
面具摊位的老板在我哭的时候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在听到小立香的解释后,老板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姑娘,人多的地方乱跑会跑丢的,下次千万不能怎么做了。”
小立香乖乖道歉,我顺着老板的话擦干眼泪,把她抱起来,向老板道谢,并且掏钱买下了小立香脸上的面具。
小姑娘趴在我的耳边说尽了甜言蜜语,直到我的脸色稍霁,她才像舒了口气一样。
“你的胆子一向很大,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我一路抱着她,穿过熙攘的人群,无情地越过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的路边热闹的摊位和祭典必备小吃。
小立香闻言立刻竖起三只手指发誓:“绝对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长街的尽头是一座神社,红色的鸟居镌刻着斑驳的岁月,我仰头望着这条长长的石阶路,忽然有点恍神。
自从我的小姑娘学会爬起,我就没有安生过。她比一般孩子大胆,对于高处有着出乎寻常的执念,以至于她尤其喜欢爬楼梯。
我还记得那一次,我送完画稿回家时,看见她在楼梯上,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迈步走向我。
我心脏都快要停止了,丢下手提包冲上去抱住她的时候,手臂还止不住地颤抖,声带干涩好似没有上油的发条。
怀里的傻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咯咯地笑,与我如出一辙的鎏金眼眸笑得眯起,她高兴地叫着我:“妈妈!”
“妈妈!”
白嫩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姑娘眨巴眼睛,语气中带着些委屈:“你在想什么?都不理我呀?”
我把她放了下去:“我在想,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我又想起她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候是梅雨季节,那一天也只是一个平常的雨天,我带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红绿灯亮起又灭掉,我们不需要过马路,直走拐弯就能到家。
说起来,她国中时去了排球部后就习惯时不时外出跑步了,在梅雨季时还常和我抱怨天公不作美。
车鸣声突兀地响起,我身边的人一下子没了影子,我扭头追寻她的身影时,伴随着尖叫声和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我看见我的立香抱住一个人跌进绿化带里。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倒流了。
“立香!”
我尖声喊着她的名字,连手中的购物袋掉了都没察觉,我不管不顾地跑到她身边,把她的绿化带里拉起来,木刺划伤了她的皮肤,血流出来时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让她怀里的小女孩站稳后,才对我讨好地笑了笑。
“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那一刻我的怒气爆发,后怕的感觉冲刷我的脑袋,我想狠狠地训斥她,想让她明白她不能每次都有能力逞英雄,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但是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神,和受伤的脸,我率先败下阵来,最后只能化为一句轻飘飘的“没有下次”。
“如果你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
我从病床上起来,熟练地从心理咨询室的厕所翻窗溜了出去。
我买了票,坐新干线从东京到了横滨。
我怀抱着期待的心理,走进了武装侦探社。
“只要贵社能找到我的女儿,无论薪酬多少,我都可以付出!拜托了!”
“诶~”
盛起的光一点点透过百叶窗将黑发鸢眸的男人身上的暗色打亮,他身旁的男人看起来比他更加正经,在他发出第一声的时候就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结果您都可以接受吗?”
世界非黑即白,只有文档上的“藤丸立香”仿佛被什么重重勾勒了一笔又一笔,显得格外清晰。
我胸口处有热气在悄悄翻涌,越过血液抵达指尖和这个名字,然后无声地重合在一起。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官方所谓的入海救人。”
“她的运动神经一向很好,游泳技术也不差。”
“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我对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拜托了。”
这个消息我等了一个月,期间我的丈夫意图带我出国散心,被我拒绝了。
我坐在床边,给不肯午睡的小立香讲睡前故事,她鎏金色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我,看得我一阵心软。
“很久很久之前,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城堡里,住着一位画家,画家的画,只有两种颜色,黑色和白色。
并不是因为画家只喜欢这两种颜色,而是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就只有这两种颜色。
画家认为这是个沉闷的世界,而五彩缤纷的颜色,自然是最无趣的东西。”
手机铃声响起时,我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放下绘本,然后接通了,电话那头一开始没有声音,在我想挂掉之前,终于有人说话了。
“藤丸夫人,我是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很抱歉告知您这个消息,您的女儿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钱我会打过去的,”我打断了他的话,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耐烦,“很感谢武装侦探社的各位。”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早就不需要这个消息了,小立香在我接电话时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攀上的手臂,缩在我的怀里。
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把她圈在怀里,继续念起了绘本。
“但有一天,一只蝴蝶飞到了他的面前,画家惊讶地看见了这只蝴蝶的翅膀上有各种各样他之前从没有见过的美丽的颜色。那些颜色随着蝴蝶翅膀的扇动变得更加生动迷人,画家就整天画这只蝴蝶,从不疲倦。
但是,敏感的画家又怕蝴蝶终有一天会厌倦在他身边,于是,就想办法抓捕蝴蝶,把它放进玻璃罐,这样蝴蝶就永远离不开他了。”
“妈妈,蝴蝶永远都会陪在画家的身边对吗?”
小立香的声音很轻,像春天的花瓣悄悄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泛出一圈圈涟漪。
“对。”
我亲吻她神采奕奕的眼睛,“画家也会永远爱着蝴蝶的。”
星星的光芒到达我的面前时,它已经是过去的光芒了。
但哪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以什么形式,继续陪着我身边吧。
→二刷完科塔萨尔先生的《la noche boca arriba》做阅读理解后,我觉得以咕哒母亲的视角写咕哒不能更赞!
→画家和蝴蝶的故事出自恋与制作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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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位母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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