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东西南北街不少百姓,都自发地拿着锣鼓敲击奔相告走。
人们紧随着锣鼓声,齐聚在断头台。
宋仁初让孟可呆在家中,独自往闹市走。
断头台附近被堵得水泄不通,行令台下都挤满了人。
所幸有眼尖之人率先看到宋仁初,高声一句:“大王来了。”
所有人都往发声处看,行令台前的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
她走至行令台,看着底下狼狈不堪的劳县令,心中无名火瞬间蹿起。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书案。
大明见大王已然走上台,快步走到她身侧站定,拱手道:“大王,已准备完毕。”
宋仁初点头,始终未落座,低头不知思量着什么。
见她未有回应,大明自是不敢妄动,依旧保持着拱手弯腰姿势等候施令。
许久,宋仁初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到大明眼前。
“去给执刀之人。”
大明接过铜钱,转身便往下面跑。
拿着大刀的大汉接过铜钱,笑得一脸欢喜,脸上未见一丝害怕。
他对着台上的人拱手,大声道:“谢大王。”
这一句“谢大王”似是喊醒了劳县令。
劳县令抬头看宋仁初站在台上,想挣扎着站起身来。
身边大汉见状,立马伸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劳县令见无法挣脱,只能咬牙切齿地对着行令台上的宋仁初破口大骂。
“毛没长齐的小瘪三,敢杀你爷爷我!
去洗把脸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拿样,竟然敢弄我!
我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劳县令的话,宋仁初只字不理,只朝台下问了一句话。
“劳千示,你可知罪?”
劳县令“呵呵”一笑,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异响,企图将那污秽之物吐向行令台。
只可惜,那玩意儿与主人一般不顶用,不过前行一些些路,便在半空落下。
劳县令见没得逞,又要挣扎着起来。
这下,那大汉干脆使劲,将他压倒在地上。
劳县令双膝跪地,整个上半身都与地面密切接触着。
因着大汉用力过猛,他的嘴被挤压得异常畸形,即便如此,他嘴里依然出言不逊。
“你爷爷我有什么罪!
这整个县城的人都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不就搞死了几个人吗?
我告诉你,整个天下比我劳千示不是人的,多得去了。
你有本事一个个斩啊!”
宋仁初听闻这话,拳头死死地攥在一起。
“我宋仁初,自会一一为百姓报仇。”
说完,她不再听那聒噪的胖子说什么,而是抬头看向太阳。
片刻后,她从案台上拿起斩首令牌。
随着令牌落地,她的声音响起:“午时三刻,斩!!”
她在大汉提刀那一刻,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快步离开行令台。
那场面太过于血腥,幼年时侯不懂,曾凑热闹看过一场。
看完整整两天吃不下东西,凡是塞进嘴里的,最后都要吐在地上。
她低着头,脚下生风般,疾步往孟宅赶。
孟宅的氛围和集市那断头台完全不一样。
还有两日,她与孟可便要成婚。
孟宅里的下人们都在积极地布置着宅子,到处都洋溢着喜气。
才到门口,便有下人拉住她:“大王,您看这大红喜字可贴正了?”
宋仁初现下哪有这心情,面色难看的点头敷衍道:“齐了齐了。”
说完不再理会那下人说什么,她逃也似地往孟可的书房钻。
孟可见她疾步走来,刚想开口喊她,却见她似是没瞧见自己般,闷头直冲书房。
蜡黄的脸第一次显得如此惨白。
孟可跟着宋仁初进了书房,只见她匍匐在书案上小声啜泣。
“阿初。”孟可小声喊着她的名字。
她尽量放轻脚步,缓缓向她靠近。
可那小人儿只管哭,全然不理会她的叫唤。
孟可站在宋仁初身边,伸手轻抚着她的脑袋。
“阿初这是怎的了,可是那场面让你不舒服了?”柔和的声线闯入宋仁初耳内。
被说到了心坎上,宋仁初干脆从案上爬起,又快速抱住身边人的腰枝。
她贪婪地吸着孟可身上独特的香味,那香味让她心神平静不少。
孟可的手,顺势落在她的后脊上。
她耐心的抚着宋仁初的后背,未再问过一句。
小声的啜泣声终是渐渐停下来,宋仁初闷闷的声音从孟可腰间传出。
“姐姐,我杀人了。
那天刚到曲缘县,死的那几个捕快不是我打的。
但是,今天我真的杀人了。”
孟可能感受她的害怕,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谏。
宋仁初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今日之事只多不少。
她甚至在想,倘若她无法接受,岂不是可以以此劝她,莫再想那推翻皇帝之事?
或许,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孟可抚着她的肩膀,让她坐直,而后蹲下身子与其平视。
宋仁初一脸茫然地看着孟可,脸上的泪痕反射光亮,显得有些呆滞。
“阿初,如果你无法让自己的内心战胜恐惧,如果你无法下手惩戒坏人。
那么,不如跟着我救济一方百姓即可!”
宋仁初看着孟可的眼睛,心底划过一丝动摇。
但,也仅仅是一瞬。
她用力摇头,提起手臂,胡乱地用衣袖擦拭着泪痕。
抿着唇虽说看着委屈,但眼神依旧坚定:“我会努力战胜恐惧,小人必须由我来惩戒。
我不能仅顾一方百姓,便放全天下人于不顾!”
心里的小算盘失败,不过也在孟可的意料之中。
如果宋仁初轻易便能放弃,或许还不能让孟可对她如此着迷罢。
孟可不动声色的轻叹了口气,而后展露笑脸。
她轻抚着宋仁初的消瘦的脸颊道:“我们阿初最是勇敢坚定的了。”
宋仁初眼底的阴霾本就在慢慢消散,听到孟可夸自己,立马高扬着下巴点头。
“我宋仁初自是无人能及。”
孟可见她如此,知晓她已经整理好情绪。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之快。
快到孟可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被需要的感觉,就已经结束。
孟可笑着站起身来,颇有些遗憾,微微撅嘴道:“大王你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是快。”
宋仁初没读懂什么意思,只能当孟可是在夸自己,讪笑道:“还行、还行。”
一拳打在棉花上,孟可只能白她一眼走出书房。
心中暗想:“这块不开窍的榆木,我得花下多少功夫才行啊。”
她低头看着方才摸过宋仁初脸颊和背脊的手,自言自语道:
“都快一个月了,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说罢,宋仁初快步往闺房走,还喊来了小翠。
孟可平时无事不会使唤小翠,故而小翠听被召唤,以为有何急事,提着裙边小跑着到孟可房间。
小翠推开房门时,只见孟可安安然地坐在凳子上。
她气喘吁吁地问:“小姐,您这么急喊我是怎么了?”
孟可见她跑得急,拍拍身边的凳子道:“你先坐会儿。”
小翠自幼和孟可一起长大。
孟可从不耍小姐脾气,故而两人虽是奴仆相称,但私底下未见有许多规矩。
小翠见小姐让自己坐,未有扭捏,一屁股坐下,自觉地给自己倒水,端起水杯豪饮。
孟可:“你可有觉得姑爷胖了?”
小翠又不似孟可,天天把一颗心都挂在宋仁初身上,哪能关注她这些。
她喝完手里的水,才缓缓道:“我倒是未曾留意。”
孟可不以为意,问道:“如此……那你可知吃何补食能长胖些?”
纵使小翠再迟钝,总也知道些儿女情长,她缓过气来笑得一脸八卦。
“小姐可是嫌姑爷太过羸弱?”
孟可刚想反驳,却被小翠挤眉弄眼地先说了去。
“不过我听闻姑爷力大如牛,小姐不必担忧。
我们姑爷虽看着弱,但说不定别的方面如有神助哦~”
看小翠那样,就知道她误会了。
孟可无奈笑着摇头,道:“你想什么呢!”
小翠早已及笄,原本及笄的少女早就该成婚生子了。
只是小翠也未曾找到心仪之人,故而孟可也就未帮她说亲。
所以,洞房那点事情,小翠自是知道。
下人之间聊天,没有那么多风花雪夜,更没有那么多黎明苍生。
只有那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是最好的下饭谈资。
小翠听自家小姐嫌姑爷瘦,首当其冲地便是想到了这档子事。
她一脸了然对着孟可挑眉,压低着声音道:“还有两日便要洞房,之后不满意再补,也不迟!”
这都是什么登徒子的话,孟可伸着手指指着小翠“你……你……你……”的好一通,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完全。
这大脑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跟着小翠的想法云游去了。
她当真想到了两日后的洞房花烛夜,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孟可的妻妻生意伙伴,那不着调的一个总要跟她说两女子的美好。
再加上孟可本就杂书看得多,这是如何一回事情,早就了然于心。
猛地一想,竟是红了脸。
她随便找个缘由将小翠赶出了房门,关起房门来,心底竟无比期待两日后的那晚。
只是这一转念,又想到那个快要及笄却还不开窍的小孩儿,忽地笑出声来。
“呵呵,我真是……在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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