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累死了,比宗门大比还累。”
凌天宗的弟子正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叹着气。
“就不能让他们好好排队么?非要抢,抢的这地上全是粥。”
他指了指脏兮兮的地板,颇有不满。
“有什么办法?”
他旁边的女弟子只是无奈地笑笑。
“直接用一道法术把他们定住不就好了?”他不解地问。
“傻啊你,都说了不能用修为,不能用修为,这里全是凡人,你当是泛州城啊?”
“唉,累人。”男弟子又叹了口气。
“有功夫叹气,不如再支几口锅,明天还要摆呢。”
不知觉间,夕阳已下,夜幕将倾。
他们今夜就住在城中,明日还要继续来此处济困施粮。
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走来,一步一步,似被人抽了筋,摄了魂,毫无生气。
那个身影慢慢走至摊前。
“今日没粥了,明日早上再来罢。”
弟子挥挥手。
季江暖不是来讨粥的,上午她自己喝了那碗粥,好心人告诉她,要把奶奶拖去乱葬岗,不然尸体在城里放久了会臭的。
她不知那乱葬岗在何处,也不觉自己能到那里去。
她把奶奶拖回屋内,静坐了一天。念起那些施粥的白衣人,便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人愿意帮她把奶奶拖去葬了。
不敢开口,她站在摊前,神色木然。
“小孩,你有何事?”一个人见她迟迟不走,便俯下身来问她。
女弟子听到声回过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站在摊前,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小姑娘,这里已经没吃的了,你若想要,明天再来可好?”
她木木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女子。
光鲜亮丽,眉慈目善。
她开口说:
“奶奶死了。你能帮我把她葬了吗?”
女弟子愣住了,虽然她声音很小,但自己依旧听清楚了。
许久没有回应,她又加了一句。
“我不知……乱葬岗在何处。”
早知平阳城冬日会冻死不少人,但路上确是没见过尸骨,估计也被人草草拖去乱葬岗了罢。
“你家里……你,你身边除了你奶奶,还有别人吗?”她问。
“没了。”一双小小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看,似雏鸟,更似深渊。
她顿时心生怜悯,便喊来师弟准备将这个女孩的奶奶简单葬了。
送到乱葬岗去到底不妥,还是在城外寻处空地吧。
-
“师姐打算拿那小姑娘怎么办?”出外弟子不能动用修为,便只能用铲子挖坑。
他身边的女人回头看了看,小姑娘正立在树下呆呆地看着他们,此刻不知在想什么。
“唉…”女弟子叹了口气,“她如今成了孤儿,放她在城里,定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她与师弟对视几眼,开口道:“不若……不若将她送去泛州城,那里与凌天宗隔的近,亦有接济,左右冻不死饿不死。”
“这!……”对面的人惊呼一声,“师姐……泛州城乃仙凡交界处,你送她过去……怕不是违反了规定。”
“此言不差,但总不能眼睁睁见人命折在眼前?”她盯着师弟看。
“罢了,你惯是如此善良,若有罚,我同你一起受了就是。”那弟子拍了拍手。
她听到这话,满意地点点头。
安葬完小孩的奶奶,二人又询问了一番,确定对方已无亲属再此,便问她是否愿意离开此处。
“泛州城?”季江暖显得很疑惑。
“对,那里有吃有喝,有衣有住,你可否愿意随我们去?”面前的大姐姐语气温柔,不似撒谎。
“你们……是何人?”
二人一愣,女弟子想了想,既已决定带她去泛州城,也不必隐瞒身份。
“我二人是凌天宗悟虚长老门下的弟子,我名唤沐音,他名唤蒋天捷。”
“凌天宗?那是何地方?”
面前的沐音思索了好一会,不知该从何讲起,便回她:“吾等乃修仙之人,待你到了泛州城,自然都会明了的。”
修仙?
一大堆未曾听闻过的词语冲进脑中,将她本就凌乱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
当下奶奶走了,自己在这时间唯一的依靠也散了,似乎除了投奔他二人,别无他法。
季江暖抬起头,眼中仍是蒙了一层雾般的悲伤,却已决定了自己未来的路。
“我愿意随你们去。”
-
“这孩子……倒有点受不得打击。”
蒋天捷御剑凌于天际之上,不时瞥两眼师姐怀中刚一腾天就晕了过去的孩子。
“她在凡间笼统不过几年,待到泛州城,适应适应便好了。”
沐音一边御剑,一边扶正了小姑娘的脑袋,免得其垂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你第一次御剑,到底不也吓得双腿哆嗦?未必比她好几分。”她笑道。
“何况这孩子从小孤苦伶仃,在城里辗转流浪,还能长到这么大已是不易。”她揉了揉季江暖的脑袋,目含柔意。
“师姐说的是,待到了泛州城,该如何安置她?”蒋天捷问。
“便先把她安置在养济院罢,看能否在那里给她寻份洒扫之事。”
凡人地界与修仙界相隔甚远,若是用脚丈量,怕是得走上数年,但修仙人可乘云御剑,自天上行过。山川迂泽皆在脚下,风景瞬息间随步变换。不知不觉间几日光阴流过,远方一座城池渐入眼帘。
进了东州地界,灵气渐渐充盈,似春风润玉,淋得二人身上满盈盈的。
“这一行好几日,她怎么迟迟不醒?”沐音甚是奇怪。又摸摸这孩子的脉搏,跳动着与常人并无二致。
“莫不是恐高?”她以灵力操纵着脚下的剑缓缓下移,准备落在城门前。
泛州城内禁飞,需得下了地走进去。
“在城中寻一医馆瞧瞧罢。”蒋天捷亦落了下来,一挥袖,灵剑便被收回。
泛州城离凌天宗较近,乃是东洲极大的凡仙共通城之一,城内居民大多是出生便在此,少有人自远方徙来。便是商贾也多来自周边城镇,不常与中州凡界相通。其因便是修仙地界隔离世外,不为凡人之所知。
城中人口繁多,热闹非凡,街道两侧木楼林立,商贾并立街前,并无坊市之分。
“瞧瞧看!瞧瞧看!铁剑钢刀飞矛柔鞭长缨枪昊天斧流星锤通通都是上品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下品回春丹还元丹合气丹返命丹应有尽有,固气丹培本丹升元丹精体丹琳琅满目,质量上乘价格实惠,各位道友欢迎来购!”
“这位小友,我管你骨骼惊奇面容姣好,定是仙人转命剑仙入世,不妨在我这买本《剑侠十式》,由凌天宗剑尊亲编写,仅需58枚下品灵石,买即送《练剑十宝》《合剑口诀》和《御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真是热闹啊。”沐音望着街市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场面,不禁感叹道。
“难得来一趟,师姐不打算买点东西回去?”蒋天捷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串糖葫芦,一口下去糖皮脆裂,味酸回甘。
“你就晓得吃,我送她去医馆,你先去和长老报备罢!”
“我陪师姐过去,待晚点回宗也不迟。”
二人在街市间穿梭,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逢春堂”的店铺前。
此乃东洲第一药宗逢春门旗下的产业,常有门派弟子在内务工。
进了门,便见内里上下贯通,一整面药柜矗立门前,柜前二三伙计正在称药。
“道友元气只是略有亏伤,开五副药每日一次即可。小五!抓药!”
“人参黄芪炙甘草白术,柴胡郁金胖大海夏枯草干石斛党参……道友?您是要问诊还是抓药?”一个伙计见有人入店,便上前来询问。
“来人给这小姑娘看看,她一上天就晕了,几日到现在还没醒。”沐音回他。
“道友请随我这边来。”
伙计出了柜台,掀起大堂侧面的布帘,一条回廊现在眼前。
帘上仙鹤交飞,上书“治病救人,药到病除”八个大字。
廊中人行匆匆,纵然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讲话,仍显嘈杂。
“甲巳病房可还有空位?有一位老人跌了腿,给他备一床位。”
“药房的铜鼎裂了!快寻一新的来!”
沐音跟前的伙计抓住一人,问对方:
“陈六,丁医生可在诊室?”
“丁医生出门了,恰好门内郑弟子在,你们寻她罢!”
那伙计回头对沐音说:
“二位道友,请随我来。”
真是繁忙啊……沐音和蒋天赐对视了几眼,都点点头。
二人平常在凌天宗,谢长老虽然门下弟子众多,但大家平常并不常相聚,长老也不喜吵闹,故偶来人间总是感触颇多。
伙计推开一间房的门,带二人进了房中。
内里云烟缭绕,萦着淡淡的药草香。案前坐着一位女子,天水碧衣,长发斜披。
“二位道友,此乃逢春门门下的弟子来堂试守,有何病症便寻她罢。”
伙子对二人作揖,退出门外,顺手阖上了门。
案前的女子投来目光,落在了沐音怀中的姑娘身上。
“这位医师,我自西洲凡人城镇带来此女,随我御剑飞了几日,一上天就晕了,至今还未醒。”
“可有吃喝?”对方问。
“喂了一颗去饥丹。”
沐音把女孩交给她,坐在案前。
那女子为其诊了脉,观观面色,便执笔下了方。
“此子脾胃虚弱,气血不足。该是长期进食无常,挨饥受冻,一时受激便晕了。”
她顿了顿,继续写。
“且她年纪尚小,不易消化去饥丹,脘痞积滞。我探她根骨,似有灵根。应是进了东洲泛州城地界身体突然吸纳灵气,造成经脉堵塞,元气不调。皆非大碍,开几副药方调理便可。”
“谢医师。”沐音从她手上接回孩子。
“算我多嘴一问,您二人怎会自凡人地界带回一孩童?
沐音将事情原委同她讲了,对方点点头,回她:“若是我也会如此做的,她留在堂内调养几日便可送去养济院。”
“医师方才说她有灵根,可知天资?”
“我也只是一探,具体还需于殿上测骨,不过观其根骨,确有傲然姿色。”
“不知医师如何称呼?”沐音又问。
对方正准备端茶的手一顿,回道:
“逢春门意谷长老门下弟子,郑将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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