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诶”,多卡斯靠在冰箱上看小天狼星指挥水龙头和刷子,“要不要出去玩”。
“你跟我去骑摩托车兜风好不好”,小天狼星显然在逗她,然后马上转了口风,“我们可以骑到邱园门口”,他们一家都是资深邱园之友,小天狼星就在那里求的婚。
“好啊”,多卡斯想了想,“不反对”,本质就是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两个人消磨时间,二十二三年前都是这样过过来的,二十二三年后总也是一样的。
【尾声: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多卡斯梅多斯在新桥修自行车,它突然掉了链子。
几乎每一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生都有一辆自行车,就像几乎每一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生都会经过新桥。
好像任何人都会耗费上很多笔墨描写小天狼星停留在她边上,对着她笨拙的行为笑的时候有多动人,比喻成某种必中的枪或者奥林匹斯山上神投出的闪电,或者像铸成金蔷薇的粉尘颗粒那么渺小而珍贵的东西,但实际上多卡斯并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是春天,春天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密斯卡托尼克河两侧的草地上现在开满了洁白的水仙花,像一只又一只停驻的白蝴蝶,八重樱的枝条被花瓣压得弯折,梨树皎洁的花瓣被浓浓淡淡的绿色簇拥着,每个人都坐在河滩边上晒太阳,读书,看被牵出来遛的伯恩山犬走过去,兴奋地想往路人身上撞,在新桥上修掉了链子的自行车的人被美人取笑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但小天狼星停下来帮了她。
美人想做什么都全凭他们高兴,毕竟美人总是能理所当然地得到别人的帮助和爱,那么兴之所至帮助别人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这里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整个国家最好的学校,有五百年历史的古老食堂外的露天桌子上全是阳光下亮闪闪的金发碧眼,年轻的□□,年轻的学生,年轻的思想,这里的一切是这样的古老,但是成员又是如此的年轻。
他请她带他四处逛逛。
多卡斯扶着自行车,眼睛因为炫目的阳光眯成一条线,面前的男人英俊的过分,即使是在春天这也不是件正常的事情。
而她穷得除了这辆自行车也没什么可被图谋的。
他们确实爬上了王座山,在顶上俯瞰整座河谷中的城市,然后在松林间乱石嶙峋的道路散步下来,然而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在某一个扶她跳下来的瞬间把她在胸前抱紧,她听见他胸膛下心脏在耳边隆隆的跳动声,只想叹息,这样就很好,就很够了,她可以依靠这样一点点的好度过整个春天。
多卡斯品尝自己的幻想,像尝一口新酿的葡萄醋,刚出锅的松饼,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
她爱他和他无关,但这是一种自矜,他们其实只是恰好在春天并肩一起坐在了水边。无论是哪一年的春天,无论是否下雨,无论寒冷还是温暖,但是他们就是坐在了一起,看流水里自己被扭曲的倒影。
天气太好了,她不想去计较那些东西,山路走得脚又酸又胀,经历了寒冷的一月和多风的二月,三月已经有了整整一个礼拜难得的好天气,还有人陪着爬山,她没有什么更多的要求了——或者说她给不起想要的东西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编不下去了。”多卡斯靠在冬夜的壁炉上,地上摊着一本16世纪的画册,古老的城市坐落在河谷地里,旁边的河流上坐落着一座老桥。
“可以再多说一点。”小天狼星对面在笑,夏初的夜晚还是有点寒凉,他在贴身的黑T恤外面套着松软的针织棉睡袍,身材削瘦,肩膀平坦,手臂有力,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小狗在霍格沃茨毕业以后就从家里搬走了,维嘉去了学校,家里只有两个人,毕竟是老了,玩不动了,于是一起读书编故事好像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可是故事里那个在桥上停下的人是我想象出来的啊。”多卡斯在托着下巴笑,“你又不是每天都这样——而且故事里的人那么爱我。”
“我不爱你吗?”他靠在沙发上,把自己的长发拨到一边,朝她招了招手。小天狼星年纪渐长之后试着留过胡子,但最后在长发和胡子之间选择了长发,或许再年长一点才会把头发剪掉。他还是很削瘦,但是唇边开始了有了浅浅的法令纹,留了胡子以后可能不会显得那么清苦。
“如果不是做错了事,我想不到你像那个人一样爱我的必要。”多卡斯在笑,她过去挤到他边上,扶手椅有年头了,他们从旧货市场把它搬回来也有二十年了,坐上去松软而舒适。他把她抱到大腿上,他们交换了一个吻,他的手摁在她后颈上。小天狼星比她要高许多,又生得好,在人从中仿佛鹤立鸡群,像他这样的人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就算是散漫而不耐烦,也自有吸引人的地方,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栖在他身边,做小鸟依人的姿态,“那个故事显然是有背景的——你那样对我好,那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我被你这样爱,受宠若惊,也知道不会长久。”多卡斯在换气的间隙回答他,所以现在这样挺好的,他们有了两个孩子,吊车尾傲罗不怎么着家,但回家就带孩子做家务,再亲亲嘴睡睡觉。现在孩子成年了,他们有大把时间可以一起挥霍。
“那我做错了什么?”他在笑,带着鼻音,“你要给我编头发吗?”
多卡斯把腿放在他腿上抓了一绺他的黑头发到手里,“当然,我的布莱克少爷。”小天狼星的黑头发里也偶尔有一两绺白的了,“嗯,故事里的我其实不是我,真得我已经因为咒语事故或者战争疯了,真实世界里的□□已经不成样子,从头到尾变成一堆藤蔓,或者触手,或者密密麻麻长着肉芽,你在试着进入我的脑子里把我重新唤醒,在精神世界里没有你,我是一个麻瓜,循环着同一天的生活,在桥上掉了自行车的链子,修好后骑到实验室去,然后养上一天的细胞,然后最后因为实验室事故死掉。”
“嗯,没想到在那个精神世界里你会骑自行车了。”小天狼星托着下巴回了一句,他现在在偏过头由着她折腾,像头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边境牧羊犬。
“我疯了,你没有。”多卡斯腿放下来,把他拉到她大腿上靠着,开始编另一边,“你尝试了很多次,用了很多办法,那是最后一次了,你决定好好陪完我,然后放弃。”
“那我肯定试了很多次。”小天狼星阖了阖那双灰眼睛,他看起来已经被代入到那个故事的氛围里了,“所以你会吧我的好理解为一场告别吗?”
“嗯,你会在最后把我骗上床。”多卡斯笑,“然后告诉我很多遍你爱我,再好一点就说会和我结婚。把我哄睡之后,在时间倒回原点之前,在真实世界里,杀掉我,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真实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坚持我还有救,所有人都觉得你这样执着才是有问题的,早就应该放弃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狠心了。”小天狼星在笑,但是看起来就是笑不出来在勉强的样子,“让我背着这样重的罪过一辈子。”
“可能是在描述我对爱的一种理解。”多卡斯伸手摩挲他下巴下方发青的地方,沿着下颌线抹过去,手指可以感知到细微的胡茬,“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你不可能一辈子耗在重复这一天拯救我这件事上。”
“但是这样我以后都会记住是我送你去死。”小天狼星抬手碰了碰她鬈发,灰眼睛像积雨云,虹膜周围带着彩色眩晕,“你知道我走不出来。”大概是有什么隔壁的倒霉孩子往他们的花园里丢了个石子,他们养的鸟突然惊起,传来了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又重新归于沉寂。
“我怎么知道你走不走得出来。”多卡斯在笑,“我只知道你会时不时想起我,但是频率可能会越来越低。”
“我现在已经学会敬畏命运了。”小天狼星在笑,他坐起来,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我开始尝试的时候就知道其实没有希望。”
城堡山坡之下是整座老城,桁架房屋排列在石板道路两旁,密斯卡托尼克河汤汤流淌,折射着银白日光,近一点的是新桥,远一点的是老桥,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路两边的辛夷和碧桃,大团大团粉红色的花簇压低了枝条,一片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景象。
这是一座全是游客的城市,但是大学生又确确实实生活在这里,去图书馆,学校博物馆,躺在老校区的广场上晒太阳。
这里和霍格沃茨最像的地方在一个专门关学生禁闭的四层小楼,从楼梯扶手到天花板上都画满了各种各样的涂鸦。但是走出老城来到新桥的桥头,就可以看见有轨电车叮叮穿行而过,轨道经过的广场上上绿茵地上开满了水仙花。
这就是阿卡姆了。
混乱而吵闹的城市,简直像一个美国乡下的小城。
谁又能想到它在神秘学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呢,它古老的图书馆里收藏着《死灵之书》,倾頽的城堡吸引着访客,学生骑着自行车在城市之间穿行——然而这其实是发生咒语事故的疯子的精神世界,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循环的一天,风永远这样和煦,阳光永远这样明亮,花永远开得这么好。
“所以好像这个故事在变得复杂。”多卡斯靠在他肩膀上,六月是牡丹和芍药的季节,他们也没有免俗,餐桌上的水晶瓶里就插了一大把,有谁能想到比乒乓球还小一点的花蕾里能爆出这么大一朵,比拳头还大的洋红色花,在下面修长分杈的墨绿色叶子衬托下,显得更加饱满而盛大,“嗯,相当于是我在开始陷入那个循环之后我就死了吗?”
“或许是不生不死。”他比划了一下,“就在中间的状态,就像放弃了拯救你之后的我。”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多卡斯在笑,“会说话就多说点。”
“说不出来了。”他笑着伸手摩挲了下自己下巴,就是之前多卡斯摸的地方,多卡斯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盯着那个地方看,她赶紧收回目光,但还是被他发现了——小天狼星笑得更厉害了,“所以你看,我拯救你的想象不过是出于我自我满足的需求,我倒是很好奇你会因为什么原因变成那个样子,你那么怕死。”
“所以这就是大部分故事的缺点了。”多卡斯把他的头掰过去一点,把两边的发辫在后面结在一起,“经不起质问,或者说质问了以后得不到很好的答案——嗯我可能是因为过久的凝视星空见到了外神。”
“但你又能在意识中的一部分抵御它的影响。”小天狼星在笑,“所以也不是陷入循环之后就死了嘛。”
“不是这样的。”多卡斯在笑,“我觉得可以这么解释,我已经死了,那个是我的一小片灵魂。”她在凝视那个不可名状的东西的时候灵魂就剥落下来了一片。
“这个解释比较合适。”小天狼星耸了耸肩,“不过你现在还会想到死吗?”
“我不知道。”多卡斯看着那一瓶的花,“现在不想,但是你知道,我偶尔会觉得,你以前没有现在这么爱我。”
“那是我的错。”小天狼星很轻松的说了出来,这让多卡斯相当吃惊,她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微笑着继续往下讲,“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能够做得更好了啊。”
“那可真是令人意外。”多卡斯把脚上的拖鞋蹬掉,在他身上横躺下来,像把小天狼星也当做扶手椅的一部分。他和她比起来确实大了一圈,但是其实还是很削瘦,体温比她高一点点,就算是有肌肉,也可以说是硬得硌人。皮肤到底是一种最神奇的器官,比皮革要光滑,比棉布要柔软,比丝绸要温暖,她懒洋洋得蜷在他怀里,像被黑犬捕获的羚羊,“但我同意。”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在马尔堡市郊外,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不怕寒风、不怕眩晕,望着黑沉沉的下面,在线条交织的网中,在线条交叉的网中,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在空墓穴的周围……‘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他问道,急不可待地欲知下文。”
他把眼镜推到额头上说:“对,有本小说是这样开头的,”他说,“我敢发誓,过去我看过这本小说……您只有这个开头,想找它的下文,是吗?遗憾的是,过去的小说都这么开头。从前有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发现有个什么东西吸引着他。那个东西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或者说向他预示着什么。他便去寻求解释,人家给他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不,您误会了,”你向他解释说,“这不是小说……只是一些书名……那个行人……”
“是呀,那个行人仅在开头时出现,后来就不再提他了,他的任务结束了……、这本小说不是讲他的故事……”
“我不是要知道他的故事如何结束……”
第七位读者打断你的话说:“你以为每一篇小说都必须有个开头又有个结尾吗?古时候小说结尾只有两种:男女主人公经受磨难、要么结为夫妻,要么双双死去。一切小说最终的涵义都包括这两个方面:生命在继续,死亡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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