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画像上有多么的英俊,他是个完全的英雄。他凭一己之力扭转了滑铁卢战场上的局势,并为此献身。
那时候,对战争英雄的狂热席卷了每一个人。甚至有女子为了他心碎自杀。但她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的棺椁被迎回伦敦,盖上米字旗。一路葬入圣保罗大教堂。
她蒙着黑纱,跟着人群远远地送葬。
海峡一边的军官战死后,遗体会被浸入朗姆酒桶里保存运回。她不敢看他。
“我见过他。”她突然说。
“他真的长那样吗?”
“是的,比画像上的还漂亮。”
没有画像能描摹出那种让人心碎的美。
她回忆着。
她发现记不清他的脸了。
她已经52岁了,彻底老了。
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56了。
她想象不出那张青涩稚气的脸庞会是什么样。
他甚至脸上只有绒毛,还没长出胡须。他死的时候有多年轻啊。
她懵懂无知的时候过早结了婚。她遇见他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爱。
但他甚至从来没吻过她。短短的一个月。只有对已婚夫人的吻手礼。
他没有吻过任何人,他没拥有过快乐。
“没有英雄其实,玛丽,都是普通人。”
她记起来,他俯在她的膝上,告诉她他有多害怕死亡。但他却死在了战场上。
“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我为了丈夫和他穿了三年丧衣。我用了我的一生来哀悼他。
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的丈夫死了,她才恰好能戴上黑纱。
玛丽最后嫁给了一位两情相悦的军官。两人很幸福,父母给予了祝福。
他们的长子亨利跟随父亲的步伐,成为了辩护律师。
她54岁时,詹姆斯.布朗受封伯爵。他曾两度出任首相,深受爱戴。她的眼光没有出错。
他们都老了。
“我其实觉得,你总在透过我看着什么。”但是他握住她的手。
“可我真的很高兴,能拥有你的陪伴。”
两人比起爱人,更像是伙伴朋友。志趣相同,她支持他的理想,他回馈她的助力。
但他是爱她的。她却早已失去了爱的激情和期望。
区别是他不会因为这份得不到回馈的爱痛苦。他们子女各自成婚,儿孙绕膝。
她去世时71岁,那是1866年。
她活得很长,她女儿也到了当初她的年纪。
她的丈夫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不免地想到了一张张曾经的脸庞。
定格到金褐发,灰蓝眼眸的那张。
他冲她羞涩地微笑。
她平静地去世了。
她走后不久,詹姆斯.布朗,或者说现在的布朗伯爵。
他在花园里散了步,郑重地告诉子女,是时候了,不要为他悲伤。
他开始绝食,不吃不喝,于两周后离世。
时年77岁。
他们葬在一处,位于伦敦郊外的家族墓地。
……
1815年6月18日,下过雨后的战场泥泞,一片硝烟。
战争从来不是歌谣和史诗,它是**裸残酷的现实。
那是次惨淡的骑兵冲锋。
一时扭转了局势,但是带来了巨大的代价。
他集合起残部,率领着他们突破重围。
他被波兰枪骑兵团的小队追上围堵,他再也举不起马刀,几只长.枪贯穿胸膛。
他被拖行着,最后坠下,鲜血大口大口地涌出,染红了整张脸庞。
马匹从他身上踏过,刀口从额角砍到下巴。
他肋骨断了七八根。
他右手再也抬不起来,他断了腿。
疼痛无比,到最后仿佛灵魂抽离的麻木。
他要死了,他终于意识到。
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但他用最后一份力气弯着小指,握住那枚缠着金发的戒指。
他向上帝祈祷。
仁慈的天主啊,我别无所求,我只是有一个梦。
我想在我年轻的时候,远远地望见她。
(五)
“1818年,我去了一趟布鲁塞尔,观摩了在附近的滑铁卢战场。”
她在回忆录里写到。
多塞特公爵夫人于1866年过世,她是维多利亚女王身边的司袍女官,备受亲信,颇具影响力。
一生做了许多事业。
她和丈夫布朗伯爵,那位自由党领袖之间的故事被人们津津乐道。他们互相支持,彼此成就,她发掘他于微末,他在她死后毅然追随而去。
但她这部回忆录,迟迟没有出版,直到1889年。
里面记录了她一生中经历的所有事,可以从中窥出那个时代变革的风貌。成了许多史学家研究的素材。
“那里只有一次战役,却吞噬了万人,尸体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有许多士兵军官的遗体没有运回去,只能就地埋葬。我想去看他死去的地方,可只能找到一片片的野草,辨不清方向。
“春天到了,这里没有鲜花。好像才三年过去,但他们都被遗忘。于是我买了许多花种,遍地抛洒。”
她的回忆录里总是提到他,但没有具体姓名。
她的一生太长,这个他只占了三页篇幅。
可以看出是个1814年战后认识的,随即奔赴滑铁卢战场牺牲的年轻军官。
有人猜测是那位亨利.莱克少将,时间线上都吻合。
他们可能是情人关系。
但两边家族的后人都表示反对,声称这是诽谤,禁止再有人诋毁他们死后的名誉。
……
1906年,下雨后空气清新。
穿着白裙子戴着草帽的女孩,穿着短靴,拄着手杖,一浅一深地走在泥泞的田野里。
“这就是滑铁卢战场吗?塞比。”
她高兴地冲旁边的男孩说。
她看到一片又一片鲜红的罂粟花。连绵不绝,摇曳着从这边到那边。
好像开了好几十年了,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说这里埋了万人,用血肉滋养了这片花。
“真奇妙。”她叉着腰,高兴地说,“要是晴天就好了。”
……
博物馆里纪念滑铁卢战役的展览里,陈列着各种画像,其中的一幅由莱克家族借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总觉得悲伤。”
女孩感慨着,“多么漂亮的一个人啊。”
“但是没见过他,明明。”
这是那位少将阵亡后,家人为了纪念他,委托制作的一幅画像。
大幅的挂在墙上。
露西娅看着,她能理解百年前掀起的那股狂热了。
他确实是个完全英俊的人物,又带着股特别的气质。
她去圣保罗大教堂时,瞻仰过棺椁。
上面写着:
1791.3—1815.6
我为荣誉而死
……
教堂登顶后,某处缝隙塞进过一张纸条。
应该没人再能发现。
纸条一半被撕去
背面写着——
“我会用我的一生来怀念你,但我必须忘记你。”
她总是去圣保罗大教堂看他,直至遇到了一个女士。
他们长相不同,但有着一样的柔软温和。
“艾丽莎。他是我的兄长。我很想念他。”
她用了自己出嫁前的姓名。
对方望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只怀表。
“大家都觉得是留给我的,因为我的名字是E.L.,但是我想——”
她接了过来。
表盖上用小刀歪歪扭扭刻上了小字
L.R.E.
1814.4
在所有人都叫她Duchess,她失去了自己名字和姓氏的情况下,他还记得。
“除了那半封信,我没有他的任何东西……不过后来多了一只祖传的怀表。”
“我想他不会愿意看到我困在过去,所以我决定走出来。但我会永远纪念他,我最后悔的可能就是——(被划掉)是什么呢?我也想不到。太短暂了,只有一个月,还能有什么呢。”
她在旁边刻上了
H.S.L.
1814.5
这只怀表跟随着她下葬。
之前作话的番外部分会逐一补全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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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Duch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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