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是也不是？”
徐春涧总是模棱两可。
“难道你不是家谱上所记的徐氏家主吗？”
徐春涧眼眸看着她，继续不语。
上官挽情气急，徐春涧那副与所有隔绝，一人独立于世外，隐情不可言说的模样让上官挽情此刻耐心消失殆尽。
“为什么不说话？”上官挽情厉声，“是默认吗？”
上官挽情质问声音在殿中微微回荡。
“我不想骗殿下。”
徐春涧终于开口，上前一步，手中幻化出那本徐氏家谱，眼眸低垂，带着笑凝视手中之物，珍惜之情从眼眶中迸涌。
“徐氏一族，不擅修炼，不擅交际，却记忆俱佳，族中之人更是有过目不忘者，族人皆擅修文撰书，以此立世，徐春涧正是徐氏一族第一百五一代家主，也是……最后一位。”
听着徐春涧述说，心尖似被人一拧，恼火也散去些许。
她可算是对徐春涧有了大概的轮廓。
上官挽情语气稍微温和几许，道：“为何人间从未听闻过徐氏一族？而且你们的家谱和修的书为何在图南宫？你们徐氏一族生……是妖？”
“徐氏一族非妖类，”徐春涧指尖轻抚那木制皮册上的徐字，声音低沉，“但认为妖如人有善恶之分，想以已为妖辟得一处安身之地，此思为不容，因而族人和修书渐散，从此在世间寂声。”
难怪那些书册之上都记载了妖所用的术势，世间对妖皆为恶的定性根深蒂固，徐氏一族此思可谓在汹涌江海中逆流而上，自是难以……但能不随波逐流，实属不易。
上官挽情又想到李祥，丽花知她为妖后能嫁于他，与他生子，可见妖非穷凶极恶，人非不能容妖，若非李圆生病，李祥不得已才去偷钱救子，就不会……
想着，上官挽情心里由自小受教建起用来隔离对妖深究的高墙，松动起来，濒近垮落。
或许，那堵墙本就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所以……你进图南宫是为这些书？”
上官挽情将长落收起，目光落到家谱上。
徐春涧笑道：“能在此遇见家谱，乃是至幸之事，我进图南宫是为找一本史传。”
“是那本《传说》？”
上官挽情突然意识到，从归墟阁带回来的书中，没有那本《传说》。
果然，归墟阁里的书被去了一部分。
难不成图南宫中还有藏书之地？
徐春涧如实道：“嗯。”
上官挽情打量徐春涧真挚至极，不似说谎的样子。
姑且算他没有骗她，那现下他的身份和目的清楚，可他的气息是怎么回事，以及他与她的遗症到底有什么关联。
莫不成，就她能自辩妖气，而就徐春涧气息有异，这是命中注定，就为让徐春涧引得她注意，寻得遗症治愈之法？
这简直是离谱。
她真是脑子被砍了，能有出这种想法。
上官挽情在心里将自己鞭策一番后，试探性问徐春涧道：“你……有没有反复做同一个梦？”
徐春涧想了想，道：“没有，怎么了？殿下为何如此问？”
上官挽情不死心，又问：“那你与人相处有没有感到不可控制的……难受？”
“我……”徐春涧似是不忍说出答案，停顿片刻，“没有。”
她原本想另辟蹊径，看看徐春涧与她是否有共通之处，结果一处都未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得再验证一次。
“殿下！”
双手被上官挽情以极快的速度握住的徐春涧，不知所措地后撤一步，不敢随意乱动。
“呼——”
好舒服。
徐春涧的温热渗透进皮肤，蔓延至身体中的筋络，将紧张一扫而空，只剩下舒展，仿佛整个人都被松松软软的棉花包裹住。
“殿下……你这是……”
徐春涧轻唤她。
上官挽情回神，反应过来这般实在不妥，骤然松手，找借口道：“我只是感受一下你身上的气息。”
徐春涧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接下来，俩人一时间都未开口说话，殿内静到弥漫起一种诡异的尴尬感觉，让不惧过任何事的上官挽情第一次有种想逃离的感觉。
上官挽情侧目偷瞄一眼徐春涧，只见其脸颊微微泛起红，不敢直视她，一副像是被人欺负了的神情，让她顿时难安起来，只得故作镇定得将额前垂落得几缕发丝别在耳后，用嫌弃的语气说道：“没见识，连这都不知道。”
徐春涧低头轻笑一声，道：“我对识妖确实是了解甚少，殿下勿怪。”
气氛算是稍稍缓和，上官挽情顺着徐春涧所答道：“既如此，那就好好跟着我学。”
徐春涧意外道：“我还能留在殿下身边，留在图南宫吗？”
上官挽情鼻中呼口气，瞥眼徐春涧清亮的眼眸。
她还未从他身上寻到治愈遗症的方法，怎会放他走，况且，她都已经收他为徒。
上官挽情“嗯”一声，“不过，你要帮我留意治愈我遗症的方法。”
“遗症？”徐春涧若有所思，“殿下症状实属罕见，但我会尽全力助殿下。”
上官挽情凝视徐春涧，犹豫要不要告诉他，遗症于他是例外，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不全盘脱出，留有余地，免得成为祸患，道：“你好好助我，我也会留心你说的那本史传。”
徐春涧笑得灿烂，“多谢殿下。”
上官挽情看着徐春涧的笑，又想起那碗安神汤，警告道：“我可以留你，也可以帮你，但你如若为达目的，再装善给我下东西，使阴招，我定不放过你，你要作何，就光明正大的来。”
徐春涧蹙眉，听得一脸迷茫，“殿下说得是……”
上官挽情好不容易平复的恼火，又见火苗，“若不是你在那碗安神汤中动了手脚，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家谱从我眼前拿走？”
徐春涧恍然，道：“我不会有害殿下之心。”
说着，徐春涧起手结印，忽得一阵风来，清风扫过徐春涧时，徐春涧隐去身影融入风中，消失不见。
接着，风扫过上官挽情衣裙，上官挽情竟然双脚离地，低头一看，身体也全然隐去。
“殿下请准备好。”
徐春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也明明能感受到徐春涧的气息，却无法判断他具体在何处。
“这是御风术？”
上官挽情震惊，这种法术并不是结丹修炼就能修得，得有一种不被探清的属性才可结印施展，历来几乎无人能施得此术，可谓失传。
没想到徐春涧居然能结印使出。
语落，上官挽情的手似被牵起，风又起，上官挽情随风而出。
她拂过花面，穿过树隙，裹走花木香，带至整个图南宫。
向下俯瞰，图南宫在夜晚中灯火璀璨，在琉璃映射下如梦似幻，河水将图南宫护在中心，图南宫宛若掌上明珠，市中夜市欢热，风将市中贵地丝竹弦乐之声吹遍各处，百姓欢腾，携风共舞，欢颜尽展。
清风所至，为上官挽情所至。
上官挽情脚尖重落殿中之时，还不能在刚刚所见所感中抽离。
上官挽情抬手，依依不舍地感知从手尖划过的清凉。
原来风是这种感觉。
她若能一直成风就好了。
“殿下，现可知我是如何取走家谱了吧，我不会谋害殿下。”
徐春涧的声音响起。
上官挽情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她这是真真冤枉了徐春涧。
“抱歉。”
上官挽情向徐春涧一礼，诚恳道歉。
徐春涧道：“殿下不必如此，若非殿下直言，就不会消除殿下与我之间的嫌隙，是我要感谢殿下。”
上官挽情一愣，她没有想过徐春涧会如此说。
明明是徐春涧受了委屈，却是反过来宽慰她，好让她心里不要有负罪感。
这世间为何有徐春涧这样的人？
但她不喜欢亏欠别人，就算别人说了无事。
上官挽情走过徐春涧，在出他殿门时，道：“家谱……你收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是你拿走的。”
咚——
殿门重重关上，不给留徐春涧说话的余地，上官挽情回到主殿，继续看起剩下的书册。
她必须赶在父亲回来之前全部看完。
尹竹喧和呦呦在晚间询问遍季桑家周围的人，除了那个张高之外再无任何人见过季桑半夜外出，明正司的卷宗只记载了那么多，尹竹喧只好夜中用加急的信鸽传音蓟州协作，去找到季桑所租房主问问季桑的情况。
上官挽情一夜将书册全部看完，就是不见幼时她看过的那本，也不见那本《传说》。
这些书都珍贵异常，记载描述了许多世间罕见术法，不可能被销毁，归虚阁中一定还有暗阁，她得找个机会再次进去看看。
咚咚咚——
“殿下？”
殿门被敲响，传来徐春涧的声音。
上官挽情看眼计时滴漏，开门让徐春涧进来，“还未至卯时练术。”
徐春涧立在门口，双手捧着叠好的薄纱，轻声道：“我来给给殿下这个。”
“这是……”
徐春涧手中薄纱那熟悉的灵气让上官挽情愣神。
昨晚徐春涧在她进屋时收起来的就是这个。
上官挽情不可置信，“你做的？”
徐春涧笑着将手中薄纱斗篷展开，“也不知是否合身。”
上官挽情伸手抚摸，薄如蝉翼，滑如凝脂。
灵蚕丝稀少又脆弱无比，之前费劲心力，十分小心下才能织得厚重一件。
徐春涧是如何能做到织得如此轻薄。
“殿下上身试试？”
徐春涧笑着问道。
上官挽情伸出手，又将手缩回，问道：“是长姐让你织的？”
徐春涧：[彩虹屁]
上官挽情：[哦哦哦]【[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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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清风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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