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堂鼓隆隆响起。
算了,不然还给那个女生吧。
要是这家伙把我们之间的恩怨牵连到别人就不好了。
右脚刚后撤一步。
周围的人忽然全都扭头看过来。
我心跳骤停,不明所以地僵在原地。
门口走近的熟悉身影。
他捏着耳垂,侧过脸神色不自然:“这是要给我的吗?”
这娇羞的表情是什么鬼?
感觉身上瞬间聚拢无数道杀人的目光,我艰难地吞咽道:“……是。”
他的跟班立刻谴责地瞪着我:“你怎么能用这些便宜货弄脏戊弥的手!”
说着,他用力打掉礼物盒,还狠狠地在上面踩几脚。
戊弥脸色阴沉下去。
跟班义正辞严地道:“这是给你的教训!戊弥是不会接受……”
还没说完,戊弥气愤打断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擅自替我做决定!现在开始,你不许再靠近我半步——”
跟班脸色一变,慌乱求饶:“为什么?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做错了……戊弥,你不能这么对我!为了你,我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旁边蠢蠢欲动的人将他拉走,自己取而代之。
戊弥充耳不闻地重新换上和善笑容:“礼物我很喜欢,你的名字是?”
又想扮演陌生人剧本?
当时的警告,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我还没开口,秀太就抢答道:“他是河本唯斗,我们是朋友!”
双目对视片刻,他眼里对我的信任已经黯淡,反而竖起防备和怨恨的高墙。
即将上课了,我不适地离开人群:“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如芒在背。
直到看不见那些人,我才如释重负。
正好手机传来提醒。
跑腿的费用已经到款。
6.
果不其然,我一回到班级,凡是见过戊弥的人都来询问我们的关系。
就连秀太也来兴师问罪。
他神情很冷地盯着我,像是山上等待触发的捕兽夹:“你之前在骗我。”
若是不交代清楚,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只好把我们之前的破事从破篓子里倒出来,简要地说给他听。
说完后,秀太才恍然大悟地笑逐颜开:“原来你们是兄弟啊!你们一点都不像,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误会你了真是抱歉,河本君。”
我也松了口气:“只是干兄弟,不是亲的。而且他现在已经改换姓氏,和我彻底没有关系了。”
秀太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理所当然道:“戊弥也是迫不得已嘛,他这样的人总不能和你一起吃苦吧?况且,他现在对你也不像是完全不想管的样子……真好啊!如果我是河本君就好了!”
当然,这些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随口应和几句,打算就此揭过。
其实我们班今天也分到了一个转校生,只是相比较神谷戊弥的众星捧月,我们班的这个则被冷落很多。
到现在,大家甚至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
下午放学后,那个新同学忽然有事找我。
7.
值日生已经走完了。
新同学站在窗边往下看,我收拾东西准备去兼职,只有三分钟留给他。
他咬牙道:“河本,你也很讨厌那个家伙吧。”
那个家伙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举手打断道:“抱歉,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烦躁地扭头:“神谷优志。”
竟然是同姓。
联想到他说的话。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果然听到他继续说:“我们都是因为他而被家人忽视的存在。”
他果然也听到了我当时对秀太做的解释。
我不再收拾东西。
“如果不是他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我的父母也不会鬼迷心窍、心甘情愿带他回家,更不会为他双手奉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神谷优志攥紧手掌,怨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忽然有些好奇他在看什么,走到他身边。
窗外刚好是教学楼后的花坛。
今天找我跑腿送礼物的那个女生忸怩地注视着面前的男生。
手里的粉色信封包裹着萌芽的少女心事。
耳边,神谷的声音发冷:“你也怨恨他的吧?你我现在的生活都是拜他所赐,只要联合起来,一定能让他付出代价。”
我们的位置在三楼。
往下看,男生漫不经心地摸着后颈,不知道说了什么。
女生身形一僵,捂着脸哽咽着跑开了。
我靠着窗户。
霞光打在楼上,下面被阴影笼罩。
有风吹,窗帘在身后翻飞。
男生似有所觉地抬眸看过来。
红梅似的唇微微上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可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那些没营养的过去究竟还要烦扰我多久。”
不知道。
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8.
听到老板的抱怨,我才知道秀太提前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
在学校里,秀太成功跻身戊弥的首席跟班。
明明并不比我富裕多少的他,每天变着花样购买各种奢侈品。
只为讨那个人的欢心。
但对我们来说,钱是最经不起消耗的。
很快他就身无分文、满脸颓唐地四处借钱。
就算后来借到了,其他人也很快把他挤掉,他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跟在戊弥身边。
我念在过往招待他晚饭。
微醺时,秀太大声抱怨着戊弥的薄情,愤恨得要立刻将其大卸八块才好。
他如今的模样和我之前认识的秀太已经无法重合。
简直判若两人。
他双目猩红地说:“戊弥那个贱人……我已经为他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他竟然半点表示都没有——该死,真该死!这个白眼狼,恬不知耻的东西!”
我默默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没过多久,他就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出租屋地盘小,只能把他安置在饭桌旁的地板上。
第二天,体育课结束后。
秀太发消息给我说,他忘记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了,让我去体育器材室等他。
正好今天咖啡店装修,老板放员工一天假。除此之外,其他兼职都是在晚上开始,时间比较宽裕。
我准备放学后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回过神,已经在体育器材室里等五分钟了。
秀太还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外面忽然传来戊弥的声音:“找我来有什么事?”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直接进来的意思。
我下意识地扫视四周,慌乱躲进刚买的还没来得及装东西的柜子。
淡淡的甲醛味道有些刺鼻。
眉眼被柜子上三道通风口映照暗沉的光影。
透过出口。
神谷戊弥果然出现在眼前。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貌似是之前打翻礼物盒被勒令不许再靠近他的岛村。
另一个有些远,看身形也有些眼熟。
戊弥坐在垫子上,曲起腿,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你们想和我玩游戏?”
完全毫无防备的样子。
连我都不禁为他捏把汗。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走到他身边。
另一个经过柜子面前时,容貌渐渐清晰。
竟然是神谷优志。
那么接下来该发生什么,几乎不用猜就能知道。
这时,门再次被打开,彻底反锁。
进来的是秀太,和之前表白被拒绝的女生加奈。
两人像是早就约定好了,心照不宣地和那两人会合。
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勒住戊弥的脖子,几人连忙按住他挣扎的手脚。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皮肤更加苍白,戊弥恶毒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脖子上留下一道极其深的血痕。
加奈后知后觉恐惧地说:“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太残忍了?”
神谷优志冷笑道:“不要同情畜生。”
秀太痴迷地抱住戊弥的尸体:“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岛村举着刀子,催促道:“快点吧,等会儿被人发现就来不及了。”
说完,几人诡异地沉默了。
秀太扭头看过来:
“别急,还有一个人。”
9.
柜子里,耳朵聆听胸腔中剧烈的心跳声。
秀太不怀好意地拉开柜门:“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逃避吗?”
他是故意的。
故意约我过来。
故意逼我加入这场杀戮中。
我强作镇定地扫视着几人,最后目光落在惨死的戊弥身上。
神谷优志抽出另一把刀子:“要么做我们的共犯,要么变成我们的手下亡魂。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你逃不掉的。”
剩下两人冷冰冰地注视着我。
似乎也已经无所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沉默片刻后,违心点头:“他本来就该死。如果不是他,我的父母就不会放弃我。”
几人意料之中地相视一笑。
接下来就是分尸。
我强忍翻江倒海的呕吐**,逼迫自己将全程看完。
四人把尸体分成六份。
还剩下一个躯干,岛村阴暗地笑道:“今晚大家来我家吃饭吧。”
所有人都领悟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没说话。
当晚饭结束后,其他几人意犹未尽地带着各自的部分离开。
我虽然只吃了点,生理不适还是让我在路上就吐了个一干二净,口中苦涩。
回到出租屋。
把戊弥的头放进浴盆里。
血液不知何时已经凝固成黑色。
他的眼睛恹恹地耷拉着,像是刚睡醒似的。
唯一不变的还是惊人的容颜。
狭窄的出租屋里,只有浴室是一个可以上锁的小房间。
从这天起,浴室门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我所有的恐惧都与这个地方有关。
11.
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人为突然失踪的神谷戊弥感到奇怪。
因为他一向喜欢旅游,三天两头往外跑。
连老师也默认了这个行为。
放学的时候,秀太却突然告诉我。
他梦到戊弥回来找他了。
不奇怪。
经过这些事,是个人都会精神恍惚。
我随口安慰他几句就回去了。
只是当天晚上,我的身体莫名有些不对劲起来。
皮下血液咕叽咕叽地发出怪声,似乎在庆祝什么。
心跳不安。
额头蒙上汗液。
我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梦境中惊醒。
梦的内容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有人抚摸着我的脸庞,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
头昏脑涨的。
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淅淅沥沥的淋水声。
毫无疑问,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
大脑空白几秒钟后,我翻找出浴室的钥匙。
打开。
推门。
昏暗的空间里。
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下两个人的地方。
反光的浴缸中。
浴头还在源源不绝地淌着水。
碳黑的发丝贴在脸上,洁白细腻的皮肤在黑暗中透出隐隐的莹光。
一双含水的眼睛垂着。
寂静地、寂静地看着我。
这一幕让我短暂忘记呼吸。
他竟然复生了。
神谷戊弥。
12.
我胡乱抓起浴室门边的拖把。
鬼怪?
寻仇?
讨命?
他眼中氤氲,带着一点可怜向我伸手:“抱抱我。”
脑子一团乱麻,耳边有个阴冷的声音循循善诱道:“他害得你家破人亡,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沦落至此——他是一切不幸的源头,是一切厄运的真凶,杀死他!戊弥,戊弥啊——!”
我扶住额头,手中的扫把掉落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步朝他走去。
以前从来不受影响的我,现在却反常地被他吸引。
他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仿佛拥有致命的诱惑。
我靠近浴缸,手臂轻轻环住他。
戊弥回抱住我,低声蛊惑:“吻我。”
闻言,理智被拉回一点点。
我翻身把他压制在下面。
浴头的水珠从头浇灌到底,短袖贴身。
我倒吸一口冷气,抹了把脸。
另一只手牢牢锁住他的脖颈。
意识顿时清醒大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神谷戊弥。”
一而再再而三地迷惑我杀掉他。
耳边那个声音。
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可怜的表情一扫而空。
怪异扭曲的笑声从嗓子里冒出来。
戊弥挑衅地看着我:“看来你也不算太笨嘛。”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的手按住自己脖子上的我的手,嘻笑道:“你还没有发现吗?凡是参与游戏的人都会忍不住杀掉我,将我分尸哦~而一旦他们这么做,我的部分就会自己生长成完整的个体,逐一偿还,然后分散在城市中以各种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说着,他扳着手指数数:“你的父母,不长眼的丑八怪,若干穷鬼,有钱的猪头肉……还有,你的同学和朋友。”
我下意识为他们辩解道:“还不是因为你身上那种古怪的吸引力……”
戊弥眯着眼睛,和我对视,痴笑道:“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你之前怎么没有像他们一样被我吸引?”
我如鲠在喉。
正是因为无法解释,所以我才一直想要远离这个人。
虽然失败了。
“因为你对我没有**。”
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空白的神情:“我即是**,被我吸引的人,必然受到我的影响。可是你居然……
你不爱我么,或者说,恨我?”
由爱生恨,**本身。
我用直视回应他的疑问:“看来让你失望了。”
戊弥哼了一声,眼角上扬。
忽然,我感觉后颈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下压。
眼前的脸猝不及防地放大数倍。
双唇相触,柔软凉薄。
他在干什么?!
口中倏然尝到浓郁的铁锈味。
他咬破舌尖,不管不顾地纠缠上来。
我用力掐住他的脖子也无法威胁到他一丝一毫。
这个怪物根本死不了。
死亡当然无法触动他。
明白这一点,我只能憋屈地承受他的动作。
一吻毕。
他擦掉滑到唇边的血渍,笑道:“这场游戏只有你赢了,奖品嘛——
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满足你一个愿望吧。”
13.
今天早上我从床上醒来,脑袋晕沉沉的。
像往常一样上学。
班级里笼罩着阴郁的气息。
上课时,老师表情沉重地默哀道:“可惜了四个都是很好的孩子。”
问过旁边的同学才得知。
昨夜,秀太、神谷、加奈、岛村忽然在家里发疯大叫,好不容易控制住,第二天竟然全都惨死家中。
尸体被不规则地切成六份。
而连环杀人凶手至今仍未落网。
凶手?
凶手……
脑海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迅速抽出一张纸,冥思苦想地写出那个名字。
歪歪扭扭的字体根本看不出内容。
突然间,耳鸣爆发。
我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歇斯底里地滚下凳子。
凶手是……是……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低着头思考着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经过堆放垃圾桶的拐角时。
一个蒙面的中年大叔突然持刀冲出。
是当时在咖啡店被某个人赶走的那个大叔。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去死吧,神谷戊弥——!!”
那一瞬间,眼前有道白光转瞬即逝。
神谷戊弥!
凶手就是神谷戊弥啊!!
14.
白大褂捧着表格唰唰写写,头也不抬地问:“11079今天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我无神地盯着地板。
姐姐递来水和药物,柔声哄道:“该吃药啦。”
我顺从地服下药物,白大褂和姐姐走开后,又熟练地吐掉。
空旷的观察室内,窗外红霞满天。
夜间,我躺在雪白的床上。
身上的病号服胡乱地叠着。
天花板日复一日地被盯着。
耳边还是窸窸窣窣地响着。
他倚在窗边的凳子上等着。
一如既往地。
有些无趣了。
他支着脸,态度散漫:“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到底疯没疯啊?唯斗。”
我没说话。
他嘀咕道:“想等你许愿,我真是疯了。”
我眨眨眼。
从床上坐起来。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抬手指着他,淡声说:“我要一直跟着你。”
戊弥神情呆滞,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跟着我?”
我点头:“嗯。”
“我的血还在你体内,保你再活个几百年也没有问题。”
戊弥勾唇,警告道:“但如果你的愿望是跟着我的话,我可就没法保证你的安全了。”
闻言,口中好像再次弥漫浓郁的血腥味。
幻痛清晰。
**之体,本来就是天然吸引杀戮的体质。
我当然知道。
但既然无法认证凶手,还被当成了精神病。
不如做点精神病该做的事。
常言道:打不过,就加入。
说不定还能顺手捞几个无辜受到他影响的人。
我不假思索地道:“没开玩笑,跟就跟了。”
戊弥走到我面前,伸手道:“那你可要抓紧了,我的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
我拉住他。
在他的魅力下,我们如履平地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市井中。
隐藏在普通人里继续生活。
这就是我的故事。
在我还是正常人时的故事。
当然,现在我过的仍然是正常人的生活。
至于不同嘛——
身边多了个不是正常人的家伙,算吗?
(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