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下到安全的平名后随手拍净衣服粘上的碎叶,上前帮忙搬袋子。
“我来。”
余玖故意走到他身边,借着帮忙的名义偷偷观察他的手相。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两人同时伸向最后一包桑叶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薛尘反应极大,像碰到了火炉似的,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回过神,两人都愣住了,气氛出奇地安静。
尴尬过后,薛尘连忙道歉:”对不起九哥,我……”
明显的托词,余玖心中也揪得慌,佯装自然地捡起地上的袋子,绷着脸道:“没事。”
网人满载而归,夕阳西下,翠绿的林子蒙上了一层浅黄薄纱。
暖风徐徐吹着稍长的衣摆,余玖忽觉脖子凉凉的,还不怎么习惯短发。
薛尘尽可能地找话题拉回两人关系,余玖兴致不大地附和几声。
夜幕降临,两人回到那条小溪时,朦朦胧胧中,有一高一低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余玖没注意来人的长相,擦肩而过时,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忽能惊讶地叫了一声:“小九?”
余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向开口的那个女人。
她不可置信地走上来几步,脸庞在漆黑中可以看到一双正在蒙受水汽的眼睛,与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是他的生母。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到家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回视。
"小九,几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今年……对,十六了吧?你和你爷爷怎么样?”
她略带慌张地细数着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个小儿子的所有信息,泪水滚烫。
余玖还是没有说话,在后面的男人也走了上前,不出所料,是他的生父。
男人愤愤地皱眉道:“你娘跟你说话,哑巴了吗?”
女人立即拉住了自己的丈夫,呜咽地哭了起来:“小九,你别怪你爹和我,当时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人,我们才会这么做的。不然,谁能谁忍心让自己骨肉分离呢?”
余玖还是不回应,转身欲一走了之,男人怒了,呵道:“站住!!跟你娘道歉!"
薛尘看了他们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叔叔阿姨,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他追上前面的余玖,徒留两人留在原地。
只是当他走到和余玖并肩的时候,他听到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养不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拼命生。”
薛生若有所思地看看他,面上不复平时言笑宴宴的模样,眼神有一瞬间的冷漠划过。
送走余玖后,他一边无机质地思考,一边往回走。
今晚爹没有回来,又要挨打了。
但这未尝不是个好事,余玖作为弃儿应该有很多负面情绪,若是能接近他,自己的力量会得到很大的增益。
假以时日,就能重新破开这个时空囚笼,重新回到自己的栖息地。
他是一个被封印的诅咒之神,只有吸收人身上的“怨”、“恨”、“妒”等负面情绪才能维持神力。
但条件十分苛刻,只有对自己完全敞开心扉的对象才会有效果。
否则就会被对方身上的积极情绪灼烧,像今天下午不慎触碰到的情况一样。
总之,他要抓紧时间行动了。
薛尘习以为常地回到堂屋。
他知道,爹已经被那个女人哄骗到外面干活了,今晚他无论如何也要遭受女人的一顿毒打。
棚子里婶婶和姑姑正在挑出病弱或路上闷死的蚕虫,看到他也只是施予了一个淡漠的眼神。
地上还堆着他和余玖摘来的新鲜的桑叶,精神抖擞。
月凉如水,梅姨面色不善地坐在屋檐下的木椅里。
"赔钱货,过来!”梅姨扭曲着嘴脸,指着下面的薛尘道。
但她骂得越难听越大声,薛尘就越不动如山,好像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女人并不是在说自己一样。
他走上前,目光极冷地从眼睛射向不远处的人。
梅姨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扇了他一个极响的耳光。
他被扇得脸一歪,脸庞红了一大片。
"你竟然背着我给那个没娘养的杂种送东西,你个挨千刀的!你怎么不跟你那贱货娘一起去死啊!”
她不停地用指头戳着薛尘的额头,唾沫横飞。
薛尘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只一用力就让女人尖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你个赔钱货竟然敢跟我动手?!!”
"我想送谁就送谁,这是我家。”薛尘丢开了她的手,语气冰冷地说:
"我可以继续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但你别忘了,你儿子才是真正的杂种。”
女人立刻动作一顿,四下无人,她压低了声又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信不信我打死你!!”
薛尘临危不惧地直视她的眼睛:"村头的王二还没死,你儿子还没长大就俏似得很。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若不信就尽管试试,我不介意提前帮你人尽皆知。”
女人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捉住他的胳膊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腹两脚,咒骂道:“死赔钱货,竟然敢威胁我!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她抄起门边的扫把直接往他身上抡了好几下!
薛尘一声不吭地承受身上的痛楚,失去了光泽的眼睛仍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梅姨心里一阵发虚,丢了扫把,放下狠话,慌不择路地走开了。
余玖这边回到住处后,爷爷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
浓白的烟雾飘到门外的天空中。
柴门上挂着一盏煤油灯,虽然暗淡却也聊胜于无。
他远远地喊了声爷爷,快步走近:“您坐这做什么?”
余玖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爷爷点了点旱烟枪,慢慢地扶着门从地上站起来:"怎么回来,这么晚,我点了盏灯,你看见了么?"
他步伐虚浮,说一句话也要断成几个小句才能说完。
余玖老实交代了今天发生的事,爷爷叹了气,说:"好孩子。他家里变故,娘也死得早,以后能帮上忙的,你多帮衬一些吧。”
余玖点头称是。
刚要扶着爷爷回房里,却被他拉住了:"阿九,我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今年你过了……十几岁的生日,便不能再赖着我,你要自己住了。”
爷爷杵着旱烟枪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房子的偏厢里,余玖记得那里是一个很窄的仓库。
尽放一些杂物或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旧物,他轻转脚尖走到门前,拿眼睛往里边一瞧,眉头才松懈下来。
屋里不比主屋亮多少,但有一张铺了厚衣服的木板,应该是床。
爷爷坐在床上,墙上的镂空窗外,月光莹莹地洒落在他身上。
余玖想替他扇扇风,夏天屋里闷热,晚上睡着不踏实。
爷爷把早烟枪放在床头,缓缓躺到床上,疲倦又憔悴的脸总算放松了一些。
他找了把蒲扇,在床边默默地给这个六十出头却两鬓苍白的老人扇风。
“阿九啊……过两天村里办社戏,你替爷爷看看。村里已经好多年没有搭戏台了,你去看看,回来再告诉我演了什么……”
老人枯哑的声音在潮湿阴暗的屋里回荡,像是一个被束缚在囚笼里的地缚灵。
余玖闷闷地应了一声,手上的蒲扇一下下地摇晃生风,直到爷爷睡下,他才悄悄出门。
白天时炙热的温度仍未散尽,贴近地面的草鞋并不能很好地隔离温热,一股暖气从脚板上传到膝盖。
乡下的蚊子饥肠辘辘地萦绕不去,柴门上的灯盏被一团小生物旋转包围,忽明忽暗。
余玖正要走到柴门边取下那唯一的一盏煤油灯。
推开门,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成一团躲在栅栏下。
听到声响,那个身影条件反射地抬眼看来,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横亘着深浅不一的伤痕。
黑夜中,两只受惊的眼睛愣怔地有流光流转。
“九、九哥……"薛尘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站起身,背上、肩上的伤口都触目惊心地从衣服下延伸出来。
余玖变了脸色,上前粗略检查那些伤口,如假包换。
“谁打你了……”他刚说出口,话就止住了。
这孩子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这样算不算多管别人家闲事?
但坐视不管又太冷漠无情了,他做不来袖手旁观,更何见这孩子都已经来找他求助了。
薛尘低下头,目光躲闪地说:“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我不怪我娘。”
一番话下来,再结合早上送东西时的对话,余玖立刻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想毕,是这孩子之前偷偷给他们送东西招来的祸事。
孩子在家里不受待见,东窗事发自然少不了一番惩罚。
说来,这事本因他多嘴而起,平白让孩子遭了罪,余玖心中愧疚感油然而生。
“先进去吧,我给你找点药涂上就好了。”
余玖想起不久前碰到他时,薛尘剧烈的反应。没敢碰他,只端着灯盏带人回到主屋里。
爷爷已经睡着了,他不可能大费周章地折腾一番,打算将薛尘带到里面休息休息,再找药涂涂应该就没事了。
屋里头一片黑暗,余玖只能提着灯,将自己上次用剩下的皮外伤的药物找出来——是一盒膏状的黑色药物。
也许是视野有限,他翻了好一会都没找到。
床边的人倒是先坚持不住了,声音颤抖:“九哥……你好了吗?”
余玖边找边回答:“再等等。你怎么了?”
床边又传来那孩子的声音:“没,没事。”
这次余玖听出他的不正常,试探地问:“你……怕黑?"
薛尘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不是,我不怕。”
逞能么?
余玖没答,从柜子的缝隙中看到了那盒即将见底的膏药,于是回到床边把东西递给他:“你先用着。”
薛尘眨了眨眼,无辜的神情让余玖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在窗前种的那几株百合花。
等等,现在不就是一个刚好可以验察这孩子身上的阴气来源的机会么?
余玖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还有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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