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捋起袖子就在松软的土壤中大展身手。
我举着镰刀紧张地守在旁边,这时间难保不会碰别有用心的人来这“碰运气”。
估摸十多分钟过去了,周围还是出奇的静。李二娃已经挖了不少土,地上拖拽出两具已腐烂得不见人样的尸体。
我忽然觉得胃胀得厉害,恰逢他累了,便将铲子换给我:“天样,你来换我,这活太吃力气了。”
我没意见,继而站在那处浅坑里,几条黑色的爬虫在泥里蠕动,片刻便蒸发似的消失了干净。
李二娃提着灯笼蹲在地上去照那两具尸体,我埋头掘土,一铲子下去“哐”地一声撞到了东西!
“是棺木!”李二娃激动地跳了下来,趴在地上用手敲了敲,确定真的是棺后,他难掩兴奋地夺过铲子,将棺木从地底刨了出来:“发财了!我们要发了!"
我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不是滋味,不理解地看着他忙活:"是别人埋进去的吧?”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村里的龙瞎子说过,像这种品质的棺木从不是平头百姓消费得起的。而且这还是个荒坟,光是陪葬品就够我俩吃喝不愁一辈子了!”
如他所说,这具棺木虽埋得不深,材料却是上乘。
待开棺,堆砌在棺周的金银珠宝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亮闪闪的,是我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宝贝!
李二娃手脚发抖,连忙脱下唯一的汗衫拧成一个大口袋,蹲在棺材边七手八脚地将里面的东西揽入囊中。
我被他的阵仗弄得一愣,不敢像他一样开门见山。
长杆灯笼的火光极有限地照亮棺木的外壳,我看到有一小片凹陷的字体,虽不识,却依稀能看出年代。
——这棺材竟然是民国年间的一个有钱人遗落的。
李二娃推了我一把,我不防地摔在地上沾了一手泥。
他不满训斥道:"别光站着啊!怎么有钱也不知道拿,待会我走了,让你一个人照到天亮去……”
我无奈地站起来,抬眼扫视棺内。
除却大片的陪葬品流进了李二娃的袋子里,只剩一具白森森的骨头架子套着旧款的寿衣,端正地躺在里面,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也许是年头久,这具骷髅身上不粘一点皮肉,光滑滑的。但看骨型是极好的一类,想必生前是个不错的美人。
棺材板上刻着一个名字,应了这清秀的范,叫“江允清”。
只可惜不知是什么死因,又在死后倒霉地遇上我俩,被掘了坟。
我四处觑着有没有什么轻便不显眼的东西,也不敢拿多,只一件便够我交差了。
忽然的,我看到那两只交叠垂放在腹部的纤长的骨手上,有一只很闪很美的戒指。
“抱歉了哥们,我借借你的戒指,下辈子再还给你……”我小声念叨着,还是心里没底。
李二娃抽空看了一眼,提醒道:"我刚试过啦,怎么也拿不下来的!这戒指就是看着值钱,但还不如拿其他的首饰呢!”
他刚说完,我已轻轻地抬起那只骨手,小心地将那镶嵌了一颗宝石的戒指摘了下来。
李二娃这才没了声,我如获至宝地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对着那具骷髅连声道谢,又把骨手放回了原位。
忽然间,有一个很冷的视线在我头上升起,天又黑,这种感觉在戴上石戒指后达到顶峰。
耳边再次飘来一阵吹吹打打的鼓乐声,这次更清晰了一些。曲子像迎新娘时的《娘嫁女》,又像爷爷去世时灵堂传出来的唢呐声。
杂乱无章的乐声全都急急地朝这边来,越来越响。
“天样!”
李二娃大声叫了我的名字,唢呐声停下了。
“啊?”
我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听到他说:"该走了,再晚天都要亮了!”
我只好应和着,一起草草处理了现场。即将离开时,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口棺材重新埋下的位置。
"你又怎么了?”李二娃抱着鼓囊囊的包,挎上铲子催促道:“你拿的太少了,还说什么换女人?喏,这给你。”
说着,他从袋子里挖了一坨金子不容拒绝地塞给我。
他的唇天生就裂开了一条沟,他娘说,这是报应,这是老天要他不得好死的标记。
原路返回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你家也不穷啊,你很需要钱么?”
李二娃脸上洋溢着喜色,口气轻松地回答:“我娘前几天给我托梦了,她说地下冷,没有屋子住,要我给她烧座房子遮风挡雨。现在好了,我爹管不着这些钱,我要给我娘修一座最好的坟!”
是了,李二娃的亲娘早在他六岁时便投江自杀了,就算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他爹也没有花钱给他娘修坟。
他娘是最疼他的,当时本要带他一起跳江,却被路过的我爹救了下来,这才活到现在。
只可惜了,我也没娘。
我们在路口约好了对今晚的事守口如瓶,只悄悄用这些来路不正的财物,又约好了下次再聚在一起喝酒,这才各回各家。
天空已经灰蒙蒙亮了,我谨慎地把镰刀放回原位,江天宝守在门口脸色黑得吓人。
我一见他就心如擂鼓,直觉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只低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哥,你怎么醒这么早?”
他平时脾气沉,在别人面前爱装阁,在家里倒常欺负我。
这回,他像吃了火药,一句话也不说就拽着我的胳膊疾步走到牛棚里——那个女孩就关在那里。
我一见这架势便做了心理准备,硬气地扯开他的手,在门口对峙。
“你莫拽我了,你告诉我,你先前说的话还作数不?我现在有了钱,你把她换给我!"
江天宝铁青脸道:"你哪偷的钱?信不信我揍你!"
我倒不怕他打我,含糊道:“这你别管……你说是不是真的。”
怕他不信,我将那几块金子给他,想连手指上的戒指一起摘下来时却无论如何也拔不下来。
我慌了神,他低声咒骂了两句,没注意我的动作,使劲把金子握在手中,脸上冒出些汗,咕哝了一句话。
我没听清,只好让他再说一次。
"别费劲了,她……她昨晚就断气了……”江天宝眼神飘忽,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
我一听,心脏也停滞了半拍,脑袋空白了一瞬才转身推开牛棚的柴门,入眼便是一张草席简单地裹着那女孩单薄的身体。
“谁也想不到,才一晚上她就咬舌自尽了。我通知了村里的龙瞎子,他过会儿就来做法事,你今天就别乱走了,在家里待着……”
江宝又说了几句什么,我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里,倒头就睡,浑身发冷。
到了黄昏,我身上烫得意识不清,狭小的木窗有几缕霞光洒进潮湿的房间里。
我抬起手指挡住落在眼睛上的光,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指缝中,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一个细微的梳头声从床尾响起。
思维迟缓,我慢慢转着眼睛去看源头。
那里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袭红裙背对着我,漆黑的长发拖到地上,仔细地被她用一把梳子梳头。
一下又一下,似乎不知疲倦。
母亲没有病死之前,也总喜欢坐在那里打扮自己的长发。
我不真切地朝她唤了声:“娘……”
女人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一阵邪风从门外吹来,浮动一片乌黑的发丝,露出女人后脑勺上一双怨毒的眼睛。
她的头竟然被完全从拧到了背后!
我忘记了呼吸,因为那张浮肿苍白的圆脸,分明就是那个女孩的!
我想后退,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我想呼喊门外的哥,嗓子却如同上了针线,口不能言。
女孩渐渐爬了过来,怨毒的眼睛只有一双骤缩的瞳仁,鲜红的裙子下青紫的勒痕若隐若现。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呼吸尽是窒息的血腥味。
别过来!
别再过来了!!
我恐惧地紧闭嘴巴,女孩伸出一只类似手的肢体,脸上露出诡异渗人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道尖锐的怪叫,她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直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了出去!
我的无名指微微发烫,身上一轻,女鬼消失在眼前。
哥好像在门外喊我,于是我睁开眼。
“幺儿!幺儿!"
江天宝的声音在庭院飘了进来。
我头晕脑胀从床上坐起时,窗外天都黑了。
刚才分明是我做了一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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