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盏算是发现了，吴王既没有架子，也没个正形。之前还以为他不入朝堂是为了韬光养晦，结果八竿子打不着边，完全是因为他不着调。
就比如吧，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对眼了林云盏，完全不顾王爷的尊贵身份，跟一个小太监勾肩搭背地喝酒。
既然他平易近人，那林云盏也完全不搞尊卑那一套。
“林云盏，我跟你说，甘泉行宫有三绝，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他也不用林云盏回答，自问自答地往后说：“手中美酒，怀中美人，还有山中美泉。”
“王爷，你也只有美酒吧，哪来的美人和温泉。”
吴王收紧搭在林云盏肩上的手，凑近，打了个酒嗝，脸上带着颇有兴味的神色，道：“说真的，本王比小皇帝有情趣多了，要不跟我去泡汤？”
林云盏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这算不算职场性骚扰？
林云盏肩膀一矮，试图离他远一点，毫不客气地道：“王爷，太油腻了。”
吴王顺势收回手，拉开距离，大笑三声：“开玩笑的。”
“王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而且白天你那一箭，我可记仇了。”
“记吧记吧，我又不差这点仇。爱恨哪有分界线，你记着我还更高兴。”
“王爷！”
“好了好了，莫生气，我又是开玩笑的。”
吴王见逗林云盏过头，立刻放下嬉皮笑脸，觑着林云盏的神色慢悠悠地道：“你猜皇上现在在想什么？他应该正在冯贵人的床上颠鸾倒凤吧。”
林云盏没接话题，喝了一杯酒，道：“王爷是不是喝饱了没事干？揣测君意多没意思，接着奏乐接着舞。”
吴王擦了擦嘴角酒渍，开怀一笑：“你说得对，来人，拿本王的琴来！林云盏，本王为你喝酒助兴！”
饶是知道吴王没个正形，林云盏也咯噔一下，王爷给太监弹琴助兴，这……
算了，反正这是吴王乐意的，又不是他强迫的，大不了他一会儿下场跳舞也助个兴，扯平！
-
冯贵人在甘泉行宫的住处名叫“心舒苑”，但她一点儿都不舒心。
过去她熟悉的温和皇上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阴晴不定，让人害怕。
她大气不敢出，如履薄冰地为皇上梳洗，同时自觉地为自己打好地铺。外人都以为她宠冠后宫，实际呢？天天睡地板！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对夫妻情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甚至抵触她的触碰。
唉。
今晚尤其难熬，那张脸又黑又臭，好像自己在跟自己生气。
冯贵人做了一次又一次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靠近秦风憩：“皇上，臣妾为你更衣……”
手刚碰上腰带，秦风憩轻轻一推，止住了她的动作，转头对外唤道：“孙禄全。”
孙禄全低头走进来，听候吩咐。
“林云盏身边那个叫江鱼的是谁？”
“是李勤的徒弟，平日里不算得脸，那日去林公公面前露了个面，得了林公公的青睐。”
“如此。将他叫到这里来，不要惊动林云盏。”
过了一会儿，江鱼喘着气跑到心舒苑，跪在秦风憩面前，内心掩不住的激动，紧张地匍匐在地上。
秦风憩问：“林云盏现在在干什么？可有不高兴？”
江鱼不知皇上此问何意，如实答道：“小林爷正在吴王殿下那儿喝酒。吴王殿下弹琴，小林爷跳舞，很高兴呢！”
此话一出，秦风憩本来就臭的脸变得更青了，只不过江鱼低着头，毫无所觉，还心想着皇上真是关心小林爷。
实际上秦风憩心里已经烧起了一把火。
原本他违背意愿往冯贵人这儿跑，不辞辛苦地演戏，就是想激起林云盏的醋意，一来二去好供他操控。
结果呢，林云盏高高兴兴的，大晚上地还跑去另一个男人那里唱歌跳舞，他难道不知道吴王是出了名的断袖？
秦风憩从老和尚那儿出师之后，操纵人心从未失手，偏偏老和尚那套到了林云盏这儿像撞了南墙。没有达到效果就算了，他自己也一点儿都不好受！
他的声音倒是毫无波澜：“哦？他们二人在聊什么？”
江鱼乖巧地低头匍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皇上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回答：“吴王殿下说小林爷是美人，还邀请小林爷去泡温泉。”
“咔”，秦风憩手中的茶盏受不住力，被他面无表情地捏碎了。
“继续说。”
“他们喝了一会儿酒，吴王殿下弹琴，小林爷跳舞，很是高兴。”江鱼兴高采烈地汇报，心想着皇上这么宠小林爷，把小林爷说得越开心，皇上也越高兴吧。
“他们提到朕了吗？ ”
这个问题让江鱼有点汗流浃背，他还是打算如实回答：“吴王殿下提到了的，但是被小林爷打断了，然后让接着奏乐接着舞。”
好啊，林云盏你这么高兴是吧。
多年隐忍让秦风憩没有当场破功，压着声音道：“赏。”
孙禄全察言观色，道：“江鱼，你在林公公身边好生跟着，一言一行都要如实记下。皇上关怀林公公，你莫要到处宣扬，也别叫林公公知道了，白白挂心。”
江鱼连连点头，以前作为养性宫角落里的小透明无人知晓，现在忽然觉得自己肩上扛了重任。
冯贵人见人已出门，深吸一口气，又颤巍巍地上前为秦风憩更衣。
“皇上，臣妾为你更衣。”
但手还没放上，秦风憩倏地站起身。
“现在什么时辰？”
冯贵人道：“还有三刻钟就要子时了。”
“很晚了。”
秦风憩眉头锁紧，这么晚了还在吴王那里，就不怕发生点什么事么，林云盏对自己一点都不负责。
冯贵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上话道：“是啊，很晚了。皇上，床铺都已备好，该安置了。”
秦风憩斜着眼看向冯贵人，忽然觉得自己唱的这出戏没意思得很。
“你自己睡吧。”说完，他拿起鹿角架上的大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晚风一吹，眼中清明几分，秦风憩莫名笑了一下，道：“我何必墨守成规遵循老和尚的法子……什么冷热交替，我自己更难受。”
他一抖手中大氅，行云流水地披上身，仿佛顿悟了什么，表情自洽，喃喃道：“阿盏本就是特殊的。”
守在二门的孙禄全注意到秦风憩出来，快步上前侍候，问道：“皇上去哪儿？”
秦风憩道：“后山。去把林云盏带过来。”
孙禄全一怔，不解道：“皇上，这都快子时了。去后山做什么？”
“泡温泉。”
他不是想泡温泉吗？那就泡个够。
孙禄全刚嘱咐完腿脚快的徒弟，秦风憩又补充一句：“抓紧点，必须在子时之前将他带到后山灵泉。就说，朕要罚他。”
-
林云盏本就愁肠百结、内耗得不行，吴王这顿酒就好像瞌睡遇到了枕头。
几杯下肚，晕晕乎乎，顺带着心情都变好了。
吴王的酒也确实好喝，林云盏本不是个酒鬼，今晚却免不了贪杯。
喝到后来，脸上酡红，眼神迷离，处于断片的边缘。
“王爷，我不行了。”
吴王也好不到哪里去，舌头都喝大了，口齿不清，但肌肉记忆还在劝酒：“喝，林云盏！喝！”
吴王弹出的音已经不成曲调，而林云盏扭动的舞步开始踉踉跄跄。
忽然，殿外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声音清亮高亢：“皇上有旨，传林云盏觐见。”
吴王大着舌头，指着传旨太监骂道：“皇上，皇上那么晚早睡了，你，你假传圣旨。”
“吴王殿下，皇上要罚林云盏，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吴王还在质疑：“罚？狗屁，罚什么？我们俩喝个酒还要罚？”
林云盏一个激灵，勉强清醒了三分，连忙拦住要动手的吴王，道：“王爷王爷，别动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吴王怒气一平，酒嗝连连，道：“好，好，你去看看。”
林云盏走得歪歪扭扭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走到室外被冷风吹着却不感觉冷，体中酒气泛滥，热腾腾的。
江鱼跟着林云盏，扶着他的手。
走了一会儿，宫殿渐少，逐渐偏僻。
这是去哪儿啊？总不至于，罚他是杀人灭口吧？林云盏冷汗上来了，难道真如吴王所说，是太后或者摄政王假传圣旨想杀了他这个祸害？
前面带路的小太监见林云盏停下，心急如焚：“小林爷怎么不走了？皇上交代了要您子时之前到达。”
今夜没有月光，四周一片黑黢黢，甘泉行宫的灯火在身后，而他们明显是向山中去。
林云盏脾气上来，借着酒气道：“我不去！”
“小林爷，求求您了。”传旨太监转头对江鱼道，“你快跟小林爷好好说说。”
江鱼脑袋清醒，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转个山头就到了。”
“那我们一左一右将小林爷架了过去吧，免得误了皇上的事。”
“这……小林爷生气怎么办？”
“总比皇上生气好吧。”
“也对。”
两个太监将醉得软趴趴的林云盏抬起，绕过山头，放在灵泉的入口。
江鱼将林云盏扶正，道：“小林爷，到地方了，你自己进去啊。”
林云盏酒气上头，头痛万分，抓着江鱼的手不放：“江鱼，江鱼，陪我进去，他们假传圣旨要杀我……”
江鱼笑道：“小林爷，里头我们不能进去。什么他们，是皇上呀。”
“不可能是皇上，他在冯贵人那里颠鸾倒凤呢，哪里有空理我。”说完，林云盏觉得肋间酸痛，捂着左胸，怒气升腾，“可恶！”
好说歹说，林云盏才放了他们二人离开。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灵泉入口处的石头，上面用朱砂篆刻着四字“至灵至性”，一瞬间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挠挠头，绕过石头往里面走去。
三月的空气依旧十分冷冽，但温热的泉水蒸腾出蒸汽，将此处变成了仙雾缭绕的样子。
林云盏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皇上传旨要罚他的事情，傻笑着在一片云雾中转圈圈。
“是仙境……”
“呜呼——”
“那会有神仙吧？”
吴王：皇侄儿，你不要老婆那我上了哦！
秦风憩（面无表情）：演戏中止。
林云盏（转圈圈）（转圈圈）（转圈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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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别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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