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泛着湿润的泥土芬芳。
窗外已经亮了,偶尔能听见鸟雀鸣唱的声音,还有不时从屋檐滴落的水滴声。
若棠昨晚喝完药,慕容迟给她烧好了水,她舒舒服服地沐浴后,又饱睡了一夜,感觉病也好了大半。
若棠从床上坐起来,回想起昨晚的情景,觉得昨晚自己一定是发热头脑糊涂了,竟然使唤慕容迟烧水,更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真的为她烧好了满满两桶水。
“砰砰砰——”外面有人砸门。
若棠起身,推开房间的门,发现慕容迟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若棠的目光与他交接上,彼此都心下了然,鱼儿要上钩了。
推开门,果然是赵老板带着一群人上门来了。
“陈小姐,我们原定冬月廿二日交货,如今只剩下十天,我想看看货物如今准备的怎么样了。”赵老板狭小的眼睛中迸发着一丝光亮。
若棠低下头咳嗽了几声,又皱着眉叹息。
“怎么了这是?难不成是丝帛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家兄今日不在,我又在病中,赵老板今日不如回去,我们改日再登门拜访。”若棠为难道。
“这是说的什么话,陈小姐,我可是付了两万两定金的,你们的货物进展如何,总该让我心里有数吧!”赵老板笑道。
“实不相瞒,昨日库房漏水,那批货已经被淋湿了。”陈小姐说着几乎要落泪。
“哎呀!”赵老板张大嘴,眼睛里却少了几分惊慌,“怎么会这样呢?丝帛淋湿了可是会发霉的啊!如此一来——如此一来,你们怕是不能如期交货了啊!”
“赵老板,还请您发发善心,宽容我们一些时日。”陈小姐哀求道,“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调来更多的货,价钱方面好商量,行吗?”
听到更多的货,赵老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当然,当然,没问题,只是我要这批丝帛也有急用。你们运货从哪里运来,要多久呢?”
“从沧州,走水路的话要二十天左右,还请赵老板能宽限我们一些时日。”陈小姐道。
“沧州啊。”赵老板的眼睛转了转,沉思道,“二十日会不会有些太久了,不如这样,你们弃水路走陆路,如此只要十余日便可到江宁,我也好跟人家交代不是?”
“这——”陈小姐似乎有些犹豫。
“咱们都是出门做生意的,最讲求的便是个信用,我们可是拟定了合同的,如若你到了时日不能交货,可要赔两百万两啊!”赵老板提醒道。
陈小姐似乎被这天价的赔偿金额吓到了,忙点头:“好,好,就听陈老板的,我还有一批货,就从沧州走陆路到江宁,我马上让人去安排。”
赵老板笑着点点头:“陈小姐果然聪明,那我就等着你交货了。”
离开绸缎庄的朱色大门,绕过左边的墙角,赵老板便收敛了笑容,径自朝着织造府的方向去了。
得到通传后,赵老板进了织造府后园。
一条暗河从石桥上穿过,绕过圆中东南角处的假山石,奔出院外去了。
穿过曲折的回廊,赵老板被引到了织造郎中郑元面前。
“郑大人。”赵老板躬着身子小心喊道。
郑元正拿着一截金枝在逗廊下鸟笼中的一只红嘴翠眉的鹦哥。
“大人,恭喜发财,大人,恭喜发财——”那只鹦哥叫道。
郑元心情颇好,笑着放下金枝,又给鹦哥喂了些碎糕点:“事办成了?”
赵老板连连点头:“回大人,办成了,只是——”
“有话就说。”郑元继续拿起金枝逗那鹦哥。
“只是小人无意间听那陈棠说起,她还可以调来一批货,所以小人就自作主张,答应她延迟数日交期。”赵老板道。
郑元转过身,正眼看着他:“还能调一批货?”
赵老板忙点头:“是,小人是听那陈棠这样说的。没想到,她的家底比咱们想的还要厚,竟然能再调一批货来。”
郑元没有说话。
赵老板接着说:“这可真是一只肥羊啊!原以为咱们只要想办法毁了她这批货,她到交货的时日交不出货来,咱们就能拿到两百万两的赔偿,未成想,居然还能榨出油水。”
“她第二批货要从何处出发,走哪条路?”郑元问道。
“回大人,从沧州出发,小人已经劝她放弃水路,改走陆路。”赵老板颇为自得。
“混账!自作主张,你可知道这是要冒杀头的风险!”郑元怒道。
“是,是,可大人,宫中今年兴建了摘星楼,内库吃紧。那位今年又向咱们施压,要加大上奉,若是咱们放过了这次机会,怕是以后都难再遇到这样的肥羊啊!”赵老板躬身,却不时抬眼看向郑元。
“那位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往年咱们给他弄得还不够多吗?我听说陛下已经对咱们起疑了,此次除了礼部尚书大人还派了六皇子过来。”郑元皱着眉头。
“大人,那通州到江宁一带陆路本就不太平,有匪寇作乱,洗劫商旅也是寻常,怎么查都不会查到咱们头上的。”赵老板劝道。
郑元似乎仍在思索,并未出声。
赵老板继续道:“再说就算咱们弄到了两百万两,一大半便要供给那位,余下的依然要按照朝廷的祭祀大典规格采买,还要打点上下,剩不下多少。如果咱们既要了货,又能得到二百万两,日子便好过多了。”
“大人,恭喜发财,恭喜发财——”那鹦哥突然又喊道。
“大人,您看,连它都在恭贺您呢,这可是天赐的良机啊,我看那陈氏兄妹二人就是草包,既无权势背景,还敢人前露财,大人万不可放过啊!”赵老板继续道。
郑元叹出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又给那鹦哥喂了些碎点心:“你这畜生倒是会说话,为了好处什么都能说得出来,也罢,古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赵老板忙点头作揖:“是,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江宁城的人发现,这两个月以来最高调的那对陈家兄妹突然之间便仿佛收敛了心性一般。那陈家兄长不再大肆宴请宾客,将醉仙楼当成他自家的膳房了,陈小姐也不再一掷千金,穿金戴银的光顾各家首饰铺子了。
连同那热热闹闹占了四家铺面的绸缎庄如今也已经关闭了铺面,贴着转让租赁铺面的告示。
那位很少出现的气宇轩昂的侍卫也不见了。
陈家那一家人似乎打定主意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绸缎庄里就只剩下管家仍在看守着,除了偶尔去长干里酒馆给春烟送些银钱,管家也甚少露面。
有之前和陈奉相熟的商人问起管家,管家也只说东家去外地进货了,估摸要半月才能回来。
随后,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说陈家先前的那批丝帛出事了,存放丝帛的库房屋顶漏了水,将丝帛的淋坏了。还有人说按照买卖文书的约定,如若不能按时交货,陈家要付出天价的赔偿,恐怕会倾家荡产。
当初陈家兄妹带着大批丝帛和钱财来江宁,又宴请宾客,甚至还有人看见连织造府的大人都和他们谈生意,是何等风光。
如今竟然不慎,有了这样大的亏损,难怪不再出现在人前,只能关起门过日子。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过志得意满,尤其是行商的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众人纷纷感慨唏嘘。
有先前想要求娶陈小姐和将女儿嫁给陈奉的,都庆幸自己没有与陈家结亲。陈家兄妹虽然富有,可在着江宁城中无权无势,又不懂行商中的许多门道,兴许那天便落得倾家荡产的下场。
也有经验老到眼光毒辣的商人一眼便看出,陈家的这场交易也是一开始就是被人做局了。库房失事的时间如此凑巧,难保不是**。陈家也许是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有什么人盯上了他们的富贵,须得远离陈家才好。
长干里酒馆中,酒馆小二阿顺听着这些言论,心中也颇为焦急。
阿顺在长干里酒馆中干了好些年,后来酒馆实在无酒可卖,春烟给他结了工钱,他做了绸缎庄的帮工。
那天听说绸缎庄后院中库房出事之后,陈小姐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回长干里酒馆帮衬春烟,后来管家又来送过几次银钱。
阿顺知道酒馆的内掌柜春烟是个好人,更知道绸缎庄的东家陈家兄妹是好人,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陈家出事。
“内掌柜的,陈家不会真的出事了吧?咱们要不要去问问?”阿顺又一次问道。
春烟听着这些言论,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小姐莫非真的陷入了困境?
可她想起了那天小姐对她说过的话,让她远离这件事。那时小姐的眼神坚定,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情都早有预料,她告诉小姐库房失事的时候,小姐也没有惊慌,莫非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从小到大,小姐面对二小姐惹麻烦找事时都是这样的反应,最后总是二小姐吃苦头。
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何改名换姓来到江宁,但她一定不能给小姐拖后腿。
要相信小姐。
春烟对阿顺摇摇头,目光坚定:“咱们不要牵扯外界的人和事,相信陈小姐,别给陈小姐和陈家公子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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