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迟和沉风走后,若棠走出了房门,她想问掌柜要些热水。
这是一对老年夫妻开的小客栈,店里没有请伙计,他们在方圆几里只看到了这一家客栈,便只能在此处投宿。
“姑娘,热水你且等等,我这便去烧水。”老妇人走进了厨房,若棠见她步履不稳,便跟了进去。
“大娘我来帮你吧!”若棠帮忙将柴垛上的一小捆柴搬到了灶下。
“咳咳——”柴火冒出一阵浓烟,十分呛人。
“对不住啊姑娘,我们这家小客栈请不起活计,什么事都是我老两口干。我老头子年纪大了,走不远,前些日子这儿一直下雨,直到现在那些木柴砍回来也还是湿的,不好引燃。”老妇人讪讪一笑,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
“对不住,大娘,我不知道你们的境况,我不要热水了,你别烧了。”若棠忙道。
“没关系,我也正想顺便给我老头子也烧一点热水呢,他年纪大了,让他用热水泡一泡活络筋骨。”老妇人道。
“大娘,我看这方圆几里就这一家客栈,这里来往的人多吗,生意怎么样?”若棠问道。
“唉,不行啊。早些年这里邻近官道,还有不少商人来来往往,我们那会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这里匪寇祸患渐渐严重起来,也就没人来了。你们是这两个月来投宿的第二批客人,第一批客人是一位年轻人,说是要去外地做酿酒的生意。”老妇人道。
酿酒生意的年轻人?若棠心中一动,难道便是春烟的丈夫?
“大娘,那位年轻人可有提过他要去哪里?有没有成亲,他妻子叫什么名字?”若棠忙问道。
“当时他跟我们打听了这一带的情况,说要去建州寻酿酒的生意。我们告诉他这一带有匪寇作乱,劝他不要走陆路。他倒是跟我们提过,家里有个已经怀有身孕的妻子。怎么,你认识那个年轻人?”老妇人问道。
“是了,实不相瞒,大娘,他是我一个闺中好友的丈夫,外出做生意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我那位闺中好友,很是担心他。”若棠道。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老妇人点点头,又摇头叹息,“数月未归,唉。”
“大娘,既然附近有匪寇作乱,你们为何还要留在此地呢?”若棠问。
“原本我们就住在这里,好多年了。”老妇人将一截柴火塞进炉灶里。
“那时候我儿子还在,他自小就聪明,脑子灵活,也孝顺,平日里一有空就给我们帮忙。
他想到将我们做的炊饼和自家种的瓜果挑出去卖,给那些过路的商旅们吃,真难为他想得到。
有时候不仅能将瓜果都卖出去,还能带那些商旅回客栈投宿,给店里增加了不少生意。
可后来有一次遇上匪寇——”
老妇人哽咽着,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没有再吐出一个字。
灶膛的烛火噼啪一声,溅出点点火星,火光将她的脸映得通红,那双年迈凹陷的眼眶中映出湿润的亮光。
“对不起,大娘。”若棠低头,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沉重起来。
她有些记不清是如何安慰大娘的,只记得最后她拒绝了大娘要为她添热水的好意,说她还年轻扛得住,热水便留给老人家取暖用吧。
晚间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并没有睡意。
这家客栈设施简陋,客房中也没有炭盆,房间里有些湿冷,她原本想要些热水暖暖身子,后来也没了心思。
这里离江宁并不远,江宁一带富庶繁华,而临近江宁的这一处却因为匪祸变得荒凉萧瑟,人迹罕至。
朝廷眼见此地有匪祸,却任它多年未平息。此前朝廷和几任刺史都出兵剿匪,却屡屡被匪寇提前得知消息,可见官府之中必定有走漏消息或是里应外合之人。
但朝廷对此事是什么态度呢?多次派兵围剿未果,却从未听闻陛下动怒下令彻查此事。
陛下不彻查此事,若棠只想到了两个原因。
也许一是因为顾及颜面,镇北将军和先皇后的皇室秘辛谣传遍地。这支匪徒背后的人便是利用这一点,他赌陛下顾及龙颜,不想重提与镇北将军相关的任何事,或者让任何人重新联想到这些谣言。
二则是出于保护收益者,剿匪平患需要占朝廷开支,利用匪徒劫掠做文章,也可以从祭祀大典所需用品中敛财。陛下不彻查此事,也许是因为从这些事情中获得利益的人就是他想维护的人。
可今年西南旱情严重,宫中又兴建摘星楼,今年又加重了赋税,隐隐有民怨沸腾之势。
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今年还要举行祭祀大典,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从前国库尚且算得上充盈,所以即便有人借祭祀大典敛财,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不行。
如今必须削减开支用度,所以为了防止有人借祭祀大典故技重施,如同往年一样增加朝廷几倍的开支,才将晋王派下来跟随礼部共同负责此事。
派晋王下来还有一层用意,便是为了让他将事态的影响降到最低。
在朝中三位成年的皇子之中,慕容迟最为势单力孤,在皇位争夺中毫无胜算,想必皇帝陛下也是这样想的。
如若是派三皇子或太子彻查此事,且不说他们本身便有与此事相关的嫌疑,届时可能替自己遮掩。若是他们其中一方彻查中抓住了另一方的把柄,一定会借此大生事端,也会打破当前两党相争的局面。
但如果是慕容迟来查这件事,即便真的查到了与太子或是与三皇子相关,也会大事化小,不会去得罪两位如日中天的皇子,也不会动摇朝中两党的根基。
那位皇帝陛下虽然多年不问朝政一心求仙问道,可在帝王之术制衡之道上却一点也没有减弱。
可若棠想明白这些之后,心中却愈发觉得悲哀了。
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人的把戏,为了达到敛财的目的,竟然借由匪寇作乱,让这一带变得如此荒凉。
这里从前靠近江宁城,虽然不如江宁城富庶繁华,但也是个安乐的镇子。
如今这里大多数人家已经迁走,破败荒凉,只剩下几户世代扎根于此不愿迁走,也大多是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那些在匪寇祸患中不幸丧生的人,也永远不会有人替他们讨回公道了。
他们生于乡野,长于乡野,自食其力,却要为了朝堂之上两位天皇贵胄之间的较量,为了那些中饱私囊之辈的敛财目的,丢了性命。
林家又如何不是这样呢?
这些日子以来,若棠渐渐明白了朝中局势。
两位皇子相争,为了那个位置都在争相笼络更多的人心,或是将更多的权力划拨到自己的阵营。
一旦有权力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也许明天就被对面的阵营收纳其中了,不如剿灭了安心。
六部之中,礼部,刑部为李相把控,归于三皇子的阵营;户部卢家是太子的母族,自然是效忠太子的。
余下的三部之中,吏部关系到朝中百官的任职罢免,是朝中根基,那位皇帝陛下不会容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
兵部,工部此前是不参与党争的,所以才会被两党扑杀。
林家只是党争之下的牺牲品罢了。
上至朝中官员,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被迫卷入这场漩涡之中,直至决出胜者。
那么慕容迟呢?
若棠突然想到,他会支持太子还是三皇子,如果他真的两边都不站,固然在陛下那边好交代,可又如何面对他的两位皇兄呢?
林家的事情,到底是太子的手笔,还是三皇子的手笔?
如果最后登上皇位的恰好就是推动林家惨案的人,届时即便天高海阔,她又要如何替林家平反呢?
慕容迟只字未提对于三皇子和太子的人的猜测,他大约是想要像陛下所说的那样,将此事大事化小。
那自己该做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若棠的思绪便飘远了,很多事情她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但就像一团乱麻拧在一起,只抓住一端,怎么也无法将它们理清楚。
不知不觉间,若棠觉得脑子越来越沉,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奇特香味,心下警觉。
客栈里是用不起香料的,且这种香味中隐约又曼陀罗的气味。
曼陀罗一般会用在蒙汗药中,可这香味比蒙汗药的气味更淡不易察觉。若非她此刻还清醒着没有入睡,怕是也闻不到这气味。
下手之人颇为谨慎。
此刻客栈里有镖局的人,还要慕容迟和沉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察觉到这些气味。
随即若棠想到,以慕容迟缜密的心思,还有沉风灵敏的五感,他们应当无碍。
至于镖局的人,林镖头押镖多年,应当是经验丰富,不至于会中招。
下手的人想要将他们迷晕,只是为了劫走货物吗?
随即她便听到一声落锁声,来人渐渐走近,似乎是为了确认她有没有晕倒。
“这就是陈家小姐吗?看上去已经晕了。”其中一个压低的声音说道。
“那位大人只吩咐我们劫货,你不要节外生枝。”另一道声音说道。
“把她绑回去,没准还能要到更多赎金呢!别啰嗦了,动手。”
“待会把她哥也绑了,把那个侍卫放回去给他们家里人带话,让他们拿钱来。”
“镖局的那几个人呢?”
“一群”
商量之间他们已经将若棠绑起来,不多时又将被绑住的沉风扛了过来。
“走!带回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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