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祭奠

“大姐姐,二姐姐,大伯母,呜呜呜——”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一见她们便扑了上来,这是林府最小的孩子,七妹林若桃。

“若桃乖,不哭。”林母蹲下将若桃搂在怀里。

若棠看了一眼罪奴所中,并未发现三伯母的身影。

“若桃,你的母亲呢?”若棠问道。

若荷在一旁怒极反笑:“别找了,我方才问过了,她在天牢里的时候,寻死觅活地逼着三叔父给了她一纸休书,已经不是林家人了。当时是她哭天抢地地要嫁到我们家,自她进门后,借林家的势帮她娘家摆平了多少烂摊子,现在可算显了本性了,忘恩负义!”

林母回过头轻轻叹道:“大难临头,你不要怪她,这原也不是她的错。”

若荷眼眶红红地,说出的却仍是气话:“那是谁的错!我们谁都没错!只是,若桃年纪还这么小,那个狠心的女人竟就这样将她扔在了罪奴所!对亲生骨肉不管不顾,这样的所作所为,还配为人父母吗?”

若棠知道这是戳到了她心中痛处,因为当年若荷的娘亲早逝后,若棠的二伯父,也就是若荷的亲生父亲,便很快纳了三四房小妾。接着又只顾宠爱小妾生的孩子,几乎没有在若荷身上投入心力。虽然后来若荷被养到母亲膝下,但生身父亲对她的漠视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也因为这件事,母亲一直偏疼她一些。

刚到罪奴所,管事嬷嬷只为四人分了一间朝北的房间。晚间风冷,四人挤在一张通铺上,相互间紧紧依偎着。

若棠怀有心事,在榻上并不能睡得安稳,她不时听见有微弱的啜泣声,心中暗暗叹息,除了最小的若桃睡得很沉,母亲和若荷恐怕也同她一样,心中沉重,仿佛有巨石压住,难得轻快。

不一会儿,若棠听见母亲起床的声音,借着微弱的月光,若棠看见了母亲摸索着打开了包袱,那里面是父亲的一双鞋。

原本出天牢时什么也不许带,众人求了守卫很久,他才答应让母亲将那双鞋带出来。

月光下,母亲背对着她,肩膀一耸一耸的,若棠知道她在哭。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过头,看见若荷向她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条金链子。

“明天我们试着找看守求求情,让他放我们出去见大伯父最后一面吧!”若荷道。

若荷突然觉得妹妹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她心中有些酸涩,从前在家中与若荷颇不对付,此刻她有些后悔从前的行径,她将若荷的金链推了回去:“不行,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链子。”

“咱们之后有钱了可以赎回来,再说了,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你不想去见你爹最后一面吗?”月光下,若荷眼中有晶莹泪光闪烁。

若棠转过头四处搜索着屋内的东西,忽然看到自己白天领到的素帕子,心神一动:“也许有别的法子”。

罪奴所里的官奴时常会做些针线活儿,所以针线并不难找。很快若棠便找来了针线,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忙活起来。

“这都半夜了,明天大伯父就要下葬了,你现在绣帕子来得及吗?”若荷急道,“再说了,你就对自己的刺绣那么有信心吗,万一人家瞧不上你的东西呢!”

若棠一边快速地绣着,一边回道:“总要试试,我想见父亲最后一面,可也不能断了你母亲留给你的念头。光靠一块帕子当然不行,但今日我无意间听见桂嬷嬷说了,淑妃娘娘生辰在即,晋王殿下花了大力气为她寻得了一块上好的料子,又办了一场刺绣比赛,要找到最好的绣娘,为那料子增色添彩。现下各处都在着力搜罗好的绣娘,想要进献给淑妃娘娘,也许我们能以此为交换条件,换得告假半日的机会。”

“真的能行吗?”大约是哭多了,若荷说话间带着些鼻音。

“试试吧!”若荷打起精神。

次日清晨,若棠借口打扫院子,找到了罪奴所的掌事桂嬷嬷,献上帕子。

桂嬷嬷将帕子拿近了细看,笑容浮上脸来:“手真是巧,你有这个手艺往后能安排进达官贵人府邸,做个女工刺绣的活儿,也比一辈子扫地强。”

“嬷嬷,能否允我和母亲妹妹们告假半日,前去参加父亲的葬礼。若是嬷嬷能答应,我还会好些绣法,以后听凭嬷嬷吩咐。”

桂嬷嬷上下打量着她,心中暗自盘算,最后她下定决心道:“行吧!我准你们告假半日,由官兵看守着出去,千万别想趁此机会逃跑啊!不过你回来之后,得听我的吩咐,去参加为淑妃娘娘生辰宴举办的刺绣比赛,尽心给我绣出最好的图样来。”

“若棠拜谢嬷嬷,我们一定不会逃跑的,回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嬷嬷办事。”若棠行礼道。

“还有一件事,我要教你。”桂嬷嬷看着若棠,“我知道你们从前都是千金小姐,夫人,但从此以后,那些就都算是你们的前世了,就当是上辈子的事。从此以后,在这里,或是在任何达官贵人的府邸里,你们都要学会自称'奴婢'。”

“是,奴婢知道了。”

若棠得到告假准许后,便直奔卧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和若荷。

“我,我收拾收拾,马上就好。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总要干净整齐些,好叫他放心。”林母说着便坐在桌前,借着一小面铜镜整理起自己的鬓发,而后抱起林父留下的那双鞋。

林若棠牵着最小的妹妹若桃,一行人在罪奴所的看守陪同下出门。

若棠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林母问道。

“母亲,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林府已经被抄家,必然不能在那里举办葬礼,那么父亲的丧葬仪式又会在哪里办呢?”

“会在陆家吗?”林母问道。

若棠摇摇头:“林家已然获罪,如果陆家公然在侯府替父亲大办丧仪,那便是藐视圣意,陆家必然会受到惩处,陆伯父也一定会想到这一点。”

只有半日时间了,去晚了的话可能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众人心中焦急,站在长街上往南边和北边张望。

街上人十分宁静,偶有三两行人,今天并不是大家休沐的日子,又已经过了早市的时间,因此开着门的店铺并不多,小摊也少。

忽然间,一个人险些将若棠撞倒,若棠抬头去看,但对方戴着兜帽,根本看不清脸。

“长林寺。”

那人声音极低,但若棠听清了并迅速反应了过来。

她领着母亲和妹妹急忙往长林寺方向赶去。

这是一座远在京郊的寺庙,很小而且没有什么名气,寺中只有几个老僧,且不常与外人来往,几乎没有什么人日常会想起这里。

寺庙的大门紧闭,推开门,便见到满院的丧服。

陆昭和陆侯爷正带着人替林父主持丧葬仪式。

风卷起院内的纸钱,在空中撒开来,又散落一地,仿佛演绎了一场俗世的悲欢离合,而后尽皆落幕。

若棠远远地便看见那口棺椁,泪水夺眶而出。

“大嫂,若棠若荷,你们怎么来了?”陆侯爷惊道。

“我们求了罪奴所的桂嬷嬷,告假半日,前来见老爷最后一面。多谢侯爷替远致主持丧仪。”林母说着跪下道谢,若棠若荷一并跪下,最小的若桃也学着跪了下来。

“快起来快起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陆侯爷和陆昭将众人搀了起来。

林母起身后,便抱着那双鞋一步一步走近棺椁,陆候却将她拦了下来。

“大嫂,见了难免伤怀,也叫大哥放心不下,走得不安心,不如不见了吧!”

林母摇摇头:“我还有很多话想和远致说。”

陆候却依旧阻拦:“大嫂,大哥他已经不在了,你为了孩子们一定要保重自己啊!你也为几个姑娘想一想,她们年纪小,见了一定会难过,而且,若桃还小,怕她见了害怕。”

若棠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她看向陆昭,陆昭朝她摇摇头。

陆伯父一直阻拦母亲开棺,陆昭也示意自己去劝导母亲,难道父亲的死另有内情?

若棠心下惊疑,但还是配合着上前去劝导母亲:“母亲,您一向身体弱,若是真见了恐怕会撑不下去。父亲交代过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和妹妹们,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又如何对得起父亲生前的教导。”

母亲似乎是被说服,点点头,转过身,若棠心中稍稍松懈了些许。

突然——

母亲出乎众人意料奔朝棺椁,一把推开棺盖。

眼前的一幕使得若棠心中一惊。

父亲躺在棺椁中,双目紧闭,嘴唇乌青,而额头上,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血痕,即便已经被擦拭清理过,仍能看出那些伤口极深,血肉外翻,几乎已经快要辨认不出原本的面貌。双手手指已经变形,呈现一种极度扭曲而诡异的角度,不难想象衣服的掩盖下又有多少伤。

父亲被提去审讯时分明曾经遭受虐待和酷刑!

若棠死死咬住下唇,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冲向头顶,极端的恨意涌入四肢百骸,她止不住地战栗。

母亲覆在棺盖上,哭的失了声。

“砰——”

寺庙的门被一脚踹开。

若棠抬眼望去,只见赵岩带着甲士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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