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圈子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酒会结束不到两天,“高冷调香师毒舌锐评江染画作”的闲话就已经在几个小圈子里传开了。
凌白芷的工作室里,助理祝羽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香料样本,时不时瞥一眼正在核对配方的凌白芷。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雪松的基调,混合着某种植物的清香。
“凌老师,”
祝羽犹豫着开口:
“最近圈里有些关于您的讨论,是关于那天艺术展的...”
凌白芷头也没抬,指尖轻轻掠过一排琥珀色的精油瓶:“如果是关于那位江画家的话,就不必说了。”
祝羽有些惊讶:“您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凌白芷拿起一支试香纸,蘸取少许液体后在腕间轻轻一触,继续开口说道:“那天我只是陈述了对那幅画的客观看法,没有讨论的价值。”
祝羽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可是有些人说得不太好听,说您太清高...”
凌白芷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别人的评价不会影响我的工作。反倒是那位江小姐,似乎很享受成为话题中心。”
她微微蹙眉。
“她这种引人议论的体质,令我有点不适。”
她转身走向调配台,显然已经将这个话题彻底关闭。祝羽识趣地低下头,继续整理资料。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画室里,江染正对着那幅《熔炉》出神。
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画布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已经这样站了半个多小时,手里颜料的气味渐渐弥漫开来。
凌白芷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起初的恼火已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不甘和好奇。她试着像凌白芷说的那样,眯起眼睛,尝试着将色彩过滤掉,只观察画面的明暗关系。
果然,在那片炽热的红色与金色之下,第二视觉中心点的过渡确实显得生硬。右下角那几笔后来添加的深色线条,在黑白视角下显得格外突兀,像是试图弥补着什么却又信心不足。
这个发现让江染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一个陌生人,在一个嘈杂的酒会上,只用短短几分钟,就看到了她自己在无数个日夜中都没能意识到的问题。
她放下调色板,走到工作台前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凌白芷”三个字。
跳出来的结果很少:几个国际调香大奖的获奖新闻,几个高端品牌的合作通告,还有一些关于她神秘低调的报道。没有任何个人访谈,没有社交媒体账号,甚至连照片都寥寥无几。
江染拨通了经纪人刘萍萍的电话。
“萍姐,帮我打听个人,叫凌白芷,对,就是那个调香师。看看她平时有什么喜好,常去哪些地方。”
电话那头的刘萍萍效率很高,下午就回了电话,但带来的信息有限。
“这位凌老师真是滴水不漏。只知道是业界公认的天才,对香料的研究很深,工作态度极其严谨。背景什么的完全查不到,据说对合作方挑剔到变态,曾经因为对方准备不足当场离席,拒绝签合同。”
江染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就这些?”
“就这些。不过...”
刘萍萍顿了顿。
“我有个朋友的朋友说,她好像每周六上午都会去郊区的一家咖啡馆。叫‘静观’,地方很偏,知道的人不多。”
周六早晨,江染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她特意选了一套看起来不那么用心的休闲装,开车前往那家位于郊区的咖啡馆。
“静观”确实很隐蔽,藏在一片竹林后面,招牌小得几乎看不见。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三四张桌子,几乎没什么客人,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书香。
江染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美式。时间还早,她拿出一本画册假装翻阅,实则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十点刚过,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凌白芷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上衣,深色长裤,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她没有化妆,脸色比酒会上看起来更加苍白几分。
她径直走向最里面的角落位置,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放下包后去柜台点单,声音很轻,江染只隐约听到“老样子”三个字。
机会来了。江染深吸一口气,端起几乎没喝的咖啡,走向那个角落。
“凌小姐,好巧。”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凌白芷抬起头,看清来人后眉头立刻蹙起。她没有回应江染的问候,目光直接越过她看向窗外。
“关于上次您提到的关于《熔炉》的意见,我思考了很久。”
江染保持微笑,选择开门见山,“我想正式地向您请教一下,关于构图和明暗处理的问题...”
“不必了。”凌白芷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
“我对艺术评论没有兴趣,那天只是实话实说。”
她站起身,直接走向柜台:“刚刚的咖啡麻烦帮我打包。”然后转头看向江染,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语气极其平淡:“我和江小姐没什么可聊的,请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完这句话,她接过打包好的咖啡,推门而出,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江染站在原地,咖啡已经凉了。窗外,凌白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
回到车里,江染没有立即发动引擎。她握着方向盘,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彻头彻尾的拒绝。凌白芷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漠然。
这种漠然比任何尖锐的批评都更让人难受。
然而出乎她自己意料的是,这种彻底的碰壁并没有让她感到挫败,反而激起了一种奇怪的好胜心。凌白芷越是拒绝,她就越是想要了解这个看似矛盾的人……一个能精准剖析画面却对色彩只字不提的调香师,一个能在喧嚣酒会上直言不讳却选择在最偏僻咖啡馆独处的女人。
接下来的几天,江染通过各种人脉网络,零零碎碎地了解到更多关于凌白芷的信息:她曾经因为合作方提供的香料纯度差1%而取消整个项目;她在调香时不允许任何人在场,包括助理;她拒绝过无数商业代言,只选择与极少数符合她标准的品牌合作。
每一条信息都让凌白芷的形象更加立体,也让江染的好奇心更加膨胀。
周五下午,江染想出了一个新主意。她让助理以工作室官方邮箱的名义,向凌白芷的工作室发送了一封合作邀约邮件。邮件措辞严谨专业,表示江染正在筹备一个新画作系列,希望从气味中获得灵感,期待能与凌老师进行跨界探讨一些相关的艺术交融的问题。
回复在第二天一早到达邮箱,来自凌白芷的助理祝羽。邮件措辞礼貌而冰冷,表示凌老师近期档期已满,无法接洽新的合作项目,祝工作顺利。
江染盯着屏幕上的邮件回复,简洁的文字在眼前定格。祝羽的措辞无可挑剔,礼貌周到,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像一堵无形却坚实的墙,将一切试探和靠近隔绝在外。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和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经过的声音和鸣笛声。
这封邮件无疑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凌白芷的防线比她预想的还要坚固。普通的社交手段、工作名义的邀约,都被毫不留情地挡了回来。那个女人的世界仿佛被一层冰冷的玻璃罩子隔绝着,拒绝任何不必要的交流和陌生人的闯入。
江染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想起凌白芷在咖啡馆里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想起她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挫败感不是没有,但奇怪的是,它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好胜、好奇和莫名执着的探索欲。
凌白芷越是拒绝,越是神秘,江染就越是想知道那层冰冷外表之下,究竟藏着什么。一个能抛开所有色彩,仅凭灰度和构图就直指她画作核心问题的人,一个在浮华喧嚣的行业里保持着近乎偏执的纯粹和低调的人。
她关掉邮箱界面,打开日历。下一个周六的日期清晰地映入眼帘。难度确实升级了,但这并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那股从不服输的劲头。直接接近行不通,官方途径被阻断,那就需要更耐心、更迂回的方式。
江染拿起铅笔,在一张废稿纸的背面随手画了几道线,思绪却已经飘远。她需要了解更多,不仅仅是凌白芷的工作习惯。
总会有弱点的,总会有缝隙的,没有人能真正活成一座完全孤立的堡垒。
她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投进了远处的纸篓。然后,她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恢复了平时的清明和笃定。这场突如其来的“追逐”,似乎变得比任何一场商业谈判或艺术创作都更有挑战性,也更有意思了。
而她江染,素来就喜欢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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