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宇巍峨、琉璃做瓦,一派冰冷静谧。与十里桃林繁盛景貌截然不同,此处并非凌霄宝殿,而是九重天最为清净、也是最为幽寂的所在:太晨宫。
宫苑内,几棵古菩提树孑然耸立,唯树下石案边坐着那一尊神,是这庄严景象中唯一鲜活的存在。
东华帝君一身紫袍,银发如瀑,清冷尊贵。正垂眸于案前宣纸上,笔尖游走,姿态闲适,仿佛不是在处理政务,而是临摹一副无关紧要的书画。
而他手边,陡然蜷缩着一团火红身影。
一只极为漂亮的九尾红狐阖眼假寐,正是化身原形的凤九。
她看似睡得安稳,那九条蓬松暄软的尾巴却不甚安分,状似无意间,正一下下地扫过东华悬腕书写的右侧手臂。
轻微触感,如羽毛在心尖反复撩拨。
东华帝君笔势未有半分停顿,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貌似全然未觉。直至又一条尾巴扫过来时,他空着的左手才极其自然地抬起,精准无误地掐住了那撮顽皮的尾巴毛,顺着茸毛根部不轻不重揉了两下。
小狐狸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总算安分下来,乖乖在蒲草上团好。帝君松了手,持笔稳如磐石,继续将笔下那字写完。
白真站在菩提树荫翳之外,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神情也泛上温和笑意。他缓步上前,刚欲起唇开口,声音尚未全然洒下:“帝君……”
话音未落,那团假寐的九尾红狐猛地竖起耳朵,睁开琥珀色的圆眼。
一见来人,顿时将慵懒之意跑到九霄云外,兴奋地“嗷呜!~”一声,便化作一团火光径直从帝君手边窜了出去。
它扑到白真身前,立起身子,前爪亲昵地扒拉着衣角一襟,用脑袋使劲往他怀里蹭,发出欢快而急促地呜噜噜声。
白真被她撞得稍稍后退半步,失笑地垂下眼,纵容调侃:
“啧,都是嫁了人的女君了,怎还这般毛躁?看来帝君平日是太过娇惯你了。”说着,伸手熟练地托住小狐狸的身子,揉了揉它耳后柔软的毛。
那边,东华帝君已从容搁下了手中的紫毫笔,并未因为凤九的举动而有丝毫动容。视线落在白真身上,略一打量,便洞察其来意绝非寻常串门。
他缓缓起身,淡然开口:
“白真上神。”语气平缓无波,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仪,“移步殿内说话。”言罢,眼眸掠过正趴在白真怀里不肯放的小狐狸,添了两个字:“你也来。”
太晨宫主殿开阔,陈设古朴。帝君自然于主位落座,微一颔首,示意了下左手下首最近的座位:“坐。”
白真一揖,依言落座,身姿优雅不见半分拘谨。凤九所化的红狐则轻盈跃上帝君宝座旁的脚踏,将九条尾巴乖乖拢在身侧,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瞅着自己的四叔。
东华并未过多寒暄,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切入主题:
“上神此来,非为观我习字,亦非专程来看小九。所为何事?”
白真笑了笑,语气依旧轻松:
“帝君慧眼。确有一事,想向帝君请教。”
他稍顿,斟酌道:“不知这天地间,可有何种法器或者玄术,能让人……并非模糊窥探,也并非亲身轮回,而是以神魂穿梭之姿,回溯特定一段凡尘过往,再看分明?”
帝君闻言,并未立刻回答。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透过氤氲烟气,仿佛望见了时空间纷扰变数。
“凡间时序,牵一发而动全身。强溯时空,非是游历,乃为扰动。其中凶险,并非仅是神魂受损那般简单。”
他目光微转,落在一旁看似乖巧的红狐上,语气平静地抛出一例:
“便如当年,有人不自量力,欲逆天改命,强取九尾狐一尾以期凝濒散之缘。其心可悯,其行却愚……”
话未说尽,那红狐便被勾起了旧事,耳朵耷拉下来,委屈地把脑袋埋进了一身软毛里。
东华视线重回白真脸上,继续道:“又如,有人试图回到擎苍发动红莲业火之前,即便成功,所见所历之‘因’,或许正是促成其‘果’的契机。”
他并未问白真为何执着于此,只是陈述事实。沉默片刻,复而开口:
“不过,确有一样东西,或可勉强一用。”
“昔日碧海苍灵深处,孕育有一块‘时尘珏’。其力不足以窥其全貌,亦不可更改分毫,却能将持有者的一缕神识,依凭心中强烈念想,精准投送至某段尘缘的节点,亲身体验,观其脉络。”
东华帝君眸光清冷,提醒道:“然,有其限。一者,神识离体,修为自封大半,若在彼境历劫,本体亦会受创。二者,时空洪流冲刷,记忆易受扰动,需持心明澈,方可不迷失其中。三者,镜为残片,能用几回,全看造化。”
言尽,指尖微光一闪,一片边缘似有缺损的骨白色残玉凭空出现,缓缓浮至白真面前。
“此物凶吉难料,用与不用,上神自行斟酌。”
白真伸手,接过那枚名为“时尘珏”的法器。落入掌心,触感微凉,内在流转的灵力也与他产生了一丝共鸣。
他指尖收拢,感知其中蕴藏之力,沉吟片刻。
此时,一旁的红狐化作人形,一袭粉红衣裙,俏生生立在一旁,抓住白真的袖摆,跃跃欲试:
“四叔四叔!你要去凡间?带上我一起吧!我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呢,再说……”她眼珠一转,找了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再说凡间如今说不定有危险,我去还能保护四叔呢!”
白真闻言,语气慵懒却不容反驳:“这怎么行。我此行并非游山玩水,乃是有正事要办,岂能带你同去涉险?”他太清楚这侄女的性子,若是答应了她,只怕片刻不得安静,更要时时分心看顾。
凤九不甘地嘟囔着:“我如今也很能打的……”
“小白。”主位上的东华淡淡开口,只两个字便让她瞬间噤声,只是眼神里充斥着不满。
帝君并未看她,转向白真:“洪流之中,变数非武力可解。人去得越多,因果牵扯越重,反生不测。”
这话既是说给凤九听,也是再次提醒白真。
白真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对东华微微颔首,将法器收回袖中,随即起身,潇洒地行了一礼:
“帝君之言,白真谨记。多谢帝君今日相赐,此番恩情,容后再谢。”
东华帝君略一颔首,并未多言。
白真便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径直飞离肃穆的太晨宫,朝着那片十里桃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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