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14
罗马人强占了旧城岛,在高卢人的村庄上建立了首府。
命名为「巴黎」
杜桑是出生在前往法国的渡轮上的,那时候的巴黎还没有开始堵车,埃菲尔铁塔就在不久前,成为世界最高建筑。
蝴蝶飞不过大西洋,飞不过太平洋,也在塞纳河折了翅。
回想起来,杜桑已经好久没有在巴黎看到过蝴蝶了,以至于她忘记了这世间有蝴蝶这个存在。
1898年2月,载着中国水手的欧洲船Antelope号在黄埔港返航,上面有150个中国男人,还有一个藏着大肚子的女人。
杜桑就在肚子里面还没有出生,他的父母想带她去外国,逃离封建家族的桎梏。
很冒险的决定,至少大肚的女人要化妆成水手,一个男性才拥有“特权”的职业。
要是没有家族的枷锁,富太太本来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广州最高的楼,看广州商埠夜景的发展,看一幢幢高楼在海上升起。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毅然决然的登上了船,为了逃离,前往他们被蒙蔽的天堂岛。
杜桑的父母比那个时代的很多人更有胆量,把未来抛上赌桌,用全部的性命孤注一掷。
3月,船长和船员发现了异样,在船上扮演着水手的漂亮女人,慷慨大度的船长没有把他们扔下船,扔到大海里喂鲨鱼。
年轻的男人放下自己公子哥的身段,干水手,不止在床上能干,在船上也能干,别人能做的他一样能行。
昼出夜伏,时常还要很紧急的面对海上的风险,而后回船舱里抱着妻子入睡,一起数海上天空的星辰,听听孩子的心跳声。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欸嘿,她踢我了。”
4月,海上航行遭遇逆风,无法继续前行,船长随即决定转向绕过逆风。
年轻女人羊水提前破裂,随行医生接产,产妇宫缩过强,出现难产,一天一夜,孩子呱呱落地。
小婴儿平安降生,所有人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年轻女人产后出血,出现感染。
Antelope号停靠外国海港,决定把中国水手放下,提供另一个选择。
当时的中国人还不愿意离开家,不像杜桑的父母,要前往外国。
迫于产后感染压力,他们不得不提前下船,经过1年的治疗后期望再度登船。
可这次碰到的不是慷慨的船长,眼睛有上有一道疤的丧女船长抢走了孩子,把两个人丢到陌生的岛上,遣送回国。
就这样,杜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一个人前往法国。
1899年,小杜桑登陆Brest港。
历史总喜欢变相的捉弄人,遗弃一个人就像抛弃一颗棋子,毫无可怜之处。杜桑就是这颗被抛弃的棋子,没有人会觉得可怜,更值得批判。
批判不正直和过于释放本性的人,是“正义”的责任。
杜桑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侧躺在床上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她掀开被子的一角探出肿得不成样子的脚,还没着急起来,在回忆昨晚的梦。
一个人睡觉做梦很多,但都没留下记忆点,杜桑一个都没记住。
留声机从外面传来音乐前奏,和阴雨乱下,不打算停雨,今天巴黎人不愿意工作,打算在床上躺一整天等有人来“拯救”她。
一首中文歌,“我们变成了这个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伤......”
杜桑大概听懂了一点,“我们”,“陌生人”。
什么意思呢?她想了好久,奈何别的词汇一点也听不懂,但听旋律总觉得很难受。
她想知道,憋了一会儿就从床上下来,忍着腿伤撑着楼梯扶手下楼,开了门出去,在马路上找人,找一个能听懂中文的人。
巴黎这么大,找不到一个人,听得懂这首播放在巴黎大街小巷广播的中文歌。
杜桑就这么跳着到路边,拿着绿色的法郎淋着雨找答案。
“What's the name of the song? ”
“I don't know,but I think that it's a Chinese song.”
杜桑怎么不知道它是一首中文歌呢,巴黎咆哮的雨还在下,Camille淋了一身湿,还在寻找答案,毫无头绪,直到她的法郎被握皱在手心里,最后一句歌词终止,
“如果当初在交会时能忍住了激动的灵魂,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沉沦。”
杜桑低着头,第一次认出来的中文歌,却不知道它的名字,突然好心碎。她恍惚的对着空气笑着,笑容像迷人的括号,“常华森,我们是不是陌生人?”
说也是同自己说,街道上商铺的老板看着站在大雨里的Camille,确实会觉得很疑惑,想去找她,Camille为什么站在这,是在等什么人吗。
老板和顾客都不说话,只是看着就好,或许调香师就能通过闻情绪的味道,知道他们现在的眼有多红,多恼怒。
因为她是自由人,他们对待站在大雨里要晕倒的自由的Camille只会说,
“Camille,下了大雨就要回家,不要像小朋友一样,要不要送你去修道院养一养。”
是这个理,但是杜桑才不要去修道院,也没有办法接受他们的假意帮助,因为她穿着衬衫加到膝盖以上的半裙,已经突破封建人的局限,解放了她理应被包裹的双腿的束缚。
正当此时,常华森正在前往Mr Mendes的家里,给他和他的太太画一幅画像。
算是参观Mr Mendes的住宅,常华森从福特上下来,跟在身后的小跟班提了画板和手提包,在后面不说话,憋着气,像个小孩。
本来就是小孩,常华森雇来的工人,短发,还没分化之前的样子像极了男孩。
常华森在洋别墅里逛了一圈,就见到Mr Mendes牵着太太下楼。来自中国的才华也懂得如何法国绅士,“Monsieur, madame,Ravi de vous rencontrer.”(很高兴见到你们。)
两人一握手,就听到Mendes说,常先生竟然会**语,真是太了不起了。
“Merci.(谢谢.)”法国人习惯把称赞放在嘴边,这是不可置疑的。佣人站在富太太身后,两个女孩在笑,而后窃窃私语,毫不吝啬的小声说,“常先生好帅气。”
Mendes叫佣人把三个小孩喊下来,要画画了,先来见见常先生。
紧接着,常华森听到一阵嬉笑声,抬头就见到三个打扮很漂亮的小公主下来,像是要接待客人的打扮,紧束的腰身,前凸后翘的着装枷锁。
常华森很不自然地挑了眉,转了头看向Mrs,Mendes的太太,是一个还在大肚子的中年女性。
“安静点,不要玩了,还不快点见过常先生。”父亲大声喊,把小女孩们吓退了一步,好像要丢魂,就很胆怯的叫一声,常先生,你好。
“这三个是我的女儿。”父亲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向常华森介绍,“还有太太肚子里的也是我的孩子。”
很没有必要的介绍,至少常华森这么认为。
“你们好。”常华森从童工手上拿了画板,建议他们到客餐厅坐着等候。
于是他自己拿了画笔颜料出来,童工在旁边跟他念叨,“Mendes好像很讨厌女孩子。”
常华森的手愣了一下,就往客餐厅看,没说话。
父亲在很严格的管教,并指着他们的头安排位置。很刻板的印象,打破不了旧式保守的枷锁,很难跟上时代。
常华森把东西准备好,就往沙发走,一家子很快安静下来,就听常华森给他们安排位置。女孩的步调永远跟不上男人的先锋旗,小女孩一出生就被认为是挤占了家族男丁的出生几率,无法获得肯定。
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歧视女性,但这是个人的随机选择,选择该对女孩好还是凶狠,这是个人的兴趣决定。
常华森知道要如何安排位置,一幅画卷在他这如何才是完美的,他知道。女士优先,男士后边,这得是一幅家庭和睦的画卷,不是分崩离析。
常华森从Mr Mendes家出来时,雨停了,马路上已经半干,他打算去调香师工作室瞧一瞧,毕竟现在没什么事做。
调香师Camille的工作室不远,他转身,跟童工说,“你先回家,我还有人要去见。”于是,他又想起什么,从手提袋里翻出本练习册,笑容被不合时宜的发现。
童工说,“主人,您怎么笑了?”
常华森马上敛起笑容,气氛变得很尴尬,“没事,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这是大人的事,不是小孩子该问的话。
“主人,您是想玫瑰了吗?还是蝴蝶?”
“......”
“我长这么大都没在巴黎见过蝴蝶,你能带我去看吗?”
常华森愣了一下,抬起眸在四周看几次,没看到蝴蝶,也没想到蝴蝶。他没理会小孩子,在旁边往拉送客人的福特招了招手,要把小孩子赶上车,说快回家,小男孩也不要在路上乱逛,很容易走丢。
“主人,我能不能跟着你?”
常华森把他赶上车,关上门,站在马路上,让出了几步路的距离。
“我是女孩,我想跟着你,主人,我不想回家,会被父亲打的。”
常华森就站在路上,十分诧异,而后他说,“下车。”
是女生,就会被打?
这个时代错了,不是女人错了,不该接受惩罚。
工人下车,要争着拿手提包,常华森抬高,不让她拿了,他从衣角看到了她身上的淤青,还有鞭痕,于是就说,“把袖子拉起来,一点就够。”
全是淤青,触目惊心。常华森心软了下,还是个12岁的女孩子,当童工,要剪短发扮成男的,样子脏兮兮的,戴着很男士的帽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女的。
常华森的眼睛,第一次被蒙蔽,这就是逃离男性的最好方法?
他转身,自己拿了画板和手提包往前走,年纪太小的人,不该吃这么多苦,这不是他们的责任。
先去丽兹放东西,常华森就要去工作室,看调香师。
调香师在干嘛呢?是写香水笔记还是已经开始做实验了?
其实不然,她趴在乳白色的床上一笔一划的在练习册上抄写中文,窗外的汽车声,石子砸窗的声音,都听不到。
半小时后,调香师闻到了一种气味分子,她很快的用鼻子吸了口气,快速分析这种清冷的气味分子,是雪松味,是常华森。
她很快爬起来下床,一阵肿胀和刺痛从右脚底袭来,杜桑皱着眉,将身体的重量从右腿转移到另一条腿,膝盖略微弯曲,就这样跳到楼梯口,撑着扶手下楼。
窗户还没关,风把练习册连续翻了几页才停下,上面有很整齐的字迹,杜桑不知道那是一首歌,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伤,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
爱得那么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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