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复学

段清影踏进三年12班的教室时,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宽松的校服,肥大的裤子,扎在脑后的马尾,她尽量按照原主的习惯打扮自己。出门前她照镜子,自己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灰头土脸的女高中生。

而她对此再满意不过。低调,不引人注目,同样是杀手重要的生存法则。

人们好像总觉得,杀手应该是电影里那般衣冠楚楚,香车豪宅,裘马风流。但实际上,一个杀手过于出众,就相当于移动的活靶子,是极危险的事。纵然你生下来是倾国倾城之貌,也得伪装起来。

现在她连这一步也省了。什么都不用干,随便往那一站,没人会对她是个路人这点有一丝怀疑。俗话说的好,祸福相依。当你失去了美貌,获得的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平凡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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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得早,一直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随着早自习时间临近,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三五成群。聊天的,抄作业的,催收的…偶尔有人边窃窃私语边向她投来疑问的一瞥,她也只是微笑着大大方方看了回去。对方同她眼神一接触,反倒不好意思地低头闪躲。

华国的学校,有点意思。四五十人挤在一间教室,还能乱中有序。随处可见桌面上堆垒得高高的书籍纸张,摇摇欲坠却依然不倒,堪称物理定律的奇迹。她观察一番,摸清了状况,确认学校安全无虞后,从书包里拿出教科书摊到课桌上。下一步是弄清高考怎么一回事。

刚翻开书,一道阴影挡在了她面前。

“段同学,欢迎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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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有那么一两个风云人物。相貌出众,成绩优异,话也说得漂亮,因此左右逢源,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宠爱。

黄叶云很清楚她就是这么一个角色。无论走到哪,羡慕的目光和议论从不会停止。而她本人也很是享受,虽然绝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在周围人的眼里,她待人亲和,一贯谦虚,还有几分热心肠呢。

只有休学前的段清影知道,在那完美的表相之下,藏着一颗不折不扣腐朽发烂的心。

在接触黄叶云之前,如同班上所有女生一样,她对这位永远都笑眯眯的漂亮女生,心理上既想接近,又纠结担心自己被看不上。所以当黄叶云对她发起小团体的邀请时,她在那一刻又惊又喜,以为自己获得了天大的好运。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端。

犹如蜘蛛悄无声息地结网将飞蝇俘获,黄叶云刚开始的确对她极好。不管做什么都会带上她,学校的活动,老师的任务,聚会玩乐…乃至吃饭上厕所也要一起,使得她在小团体中地位颇高。班上同学也对她高看一眼,认定她必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让黄叶云尽心尽力地对她好。

直到有一天学校突然流传起了八卦,据传高二有女生周末在校外的夜总会陪酒。她把这事告诉黄叶云时,那张向来自信淡定的脸上,划过一丝反常的慌乱。然而她当时并未发觉,因为她正忙着把得来的消息同黄叶云分享。“听说就是咱们12班的。”她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啊,是吗?怎么还会有人干那个呢。一瞬间的失神后,黄叶云又迅速恢复了常态。她们像往常一样,对女生的堕落和不检点作了一番嘲笑。同仇敌忾和讲小话,仿佛是女孩们证明友谊关系固若金汤的不二法门。

可事情渐渐就不对劲起来。小团体里的人开始有意无意地排挤她,对她开过分的玩笑,指使她干这个干那个,还会边看向她边翻白眼,或是发出啧啧声。她沦为了边缘位置。

起先黄叶云还会维护她,但很快也变得视若无睹,默认了女生们的做法。段清影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孤立的恐惧驱使着她加倍地讨好她们。跑腿打杂,低声下气,用本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请客吃饭…到后期甚至是谄媚式地,想要抓住她黯淡人生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至少在这里她体验过前十六年从未有过的众人的羡艳,花团锦簇,也许那给了她一种被爱的错觉。

黄叶云最后对她说得极委婉,但话里的意思很分明,她听出了是忍无可忍的逐客令。旁边的女生嬉笑道,这下你有更多的时间陪客人了,多好啊。

她先是一愣,随即脑袋轰然一响。所有事情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明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黄叶云,对方脸上仍是怜悯和不忍神情,好似在说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她头回感受到那副精致面孔下,勾魂眼翘鼻子后,隐隐荡漾的残忍氛围。黄叶云看她的目光一直是居高临下的,她以前居然没发现。

毫无权柄的弱者总是第一个成为掠食者的目标。她终于明白黄叶云最初拉拢她,目的不过是把她吞进肚里饱餐一顿,嚼成渣再吐出来。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自证清白只会变成他人眼中垂死挣扎的笑料。大多数人从不独立思考些什么只是一味地听从他们觉得顺眼的人说的话,他们懒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他们是麻木的。而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尽管后面谣言的始作俑者出来澄清陪酒的女生并非她,而是另有其人。“长这样还能去陪酒吗。”据说是那个男生的原话。其余人等一听纷纷觉得有道理啊,风向随之而变。但一切都晚了。她发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注意力难以集中,常常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在做何事。有一天上课时她听到身旁人的惊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鲜血汨汨流出,美工刀被她握在另一只手里。

她被学校强制要求休学,而那会她已经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连憎恨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

段清影抬头,“你好,黄叶云。”

黄叶云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面前的人。还是一副土包子扮相,刚进班级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家伙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这,真叫人吃了一惊。

她往后拨了下长发,双手撑在课桌上,微微向下俯身:“小影,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想你。能看到你重回12班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

我也是?什么鬼回答?黄叶云在心里狠狠地皱了皱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她上上下下审视搜寻了一番,很快就敏锐地发现段清影的眼神和以往大相径庭。休学前的段清影总是一副讨好又紧张的表情,眼神炽热,好像老是在期待些什么,黏黏糊糊的甩都甩不掉,看了叫人心生厌烦。现在呢,这双眼睛——黄叶云又仔细地瞧了瞧——“空无一物”,她只能想到这个词。什么也看不到,是空的。

黄叶云也许是个坏种,但绝非是个笨蛋。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今非昔比,还是远离为妙。她并不怕段清影捅穿她的事,因为说出来也没人信,反而会被认为是嫉妒作祟;但现在也不是什么兴风作浪的好时机。光是站在这说话,一种似有似无的压迫——她必须要承认——已经集聚在周围的空气里。

段清影双手插在衣兜,就这么静静地抬头望着她。还行,是挺漂亮的吧——漂亮的牢牢焊死在脸上的面具。她见过不少这类人,无一例外的乏味。但凡稍作了解,便可发现他们缺乏深度得到了一种令人惊奇的地步,而且会几十年如一日地持续下去,很难改变。空虚的人生,她想。一股近似怜悯的情感涌上心头。她等着对方打破沉默。

“行,如果有什么学习上或者不熟悉的事情可以来找我,你不在的日子班级也发生了好多变化。对了我还是学委,所以课程跟不上的地方一定不要怕麻烦我。”黄叶云说完嫣然一笑,松开撑在课桌上的双臂,扭身走了。

-

课程很轻松,对她来说全是些常识。她都是拿过好几个学位的人了,现在整得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闲来无聊,她望向窗外。一株高大的白玉兰竟开到了三楼来,满枝洁白的天然玉石,风一吹响簌簌摇动,像雪落下,不受尘垢。天蓝得出奇,有如被洗过的幕布。

在暗夜可见不到这样的景致,她想。暗夜的基地建在北极圈僻冷的荒原。漫漫极夜来临,阴沉昏暗的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闪烁的白灯泡,照得人想发疯。这同样是筛选的一环。对杀手来说最重要的条件是优良的心理素质。身体可以被出卖被苛酷地驱使,但要保证信念不可随意崩塌,精神不能轻易摧残。

她看得有些呆怔了。直到卷子发下来,同桌捣捣她的胳膊。“喂,别东张西望了,考试了。今天Miss刘监考,小心一会被说。”

她接过卷子,冲同桌笑了笑。“谢谢。”

“没事不客气。听说这次卷子挺难的,唉,都高考不到一个月了,就不能出点简单的让人增加增加信心吗。”同桌边折卷子边嘟嘟囔囔。

“不许交头接耳!”尖锐的女声从讲台上传来。同桌立刻噤了声,埋头读题。

她把卷子从正面翻到反面,从反面翻到正面,扫了一遍。难吗?那简单的是得有多简单?做这种东西纯属浪费时间。

“不要懒懒散散的,考场上分秒必争。”Miss刘瞄了她一眼,“哗啦啦的在那干嘛呢,保持安静!尽量试着去做,刚回来的同学也是。”

她余光看见同桌抓耳挠腮的模样,心中一笑。那做呗,反正现在哪也去不了。

-

教室里只剩下刷刷的写字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叹气和咳嗽。

她把卷子摊开在桌上。五十分钟的考试,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写完了。剩下三十分钟她要怎么打发?

她仍低头假装看卷子思索,视线却捕捉到旁边那张卷子的大片空白——同桌都快把笔头咬烂了,额头上涔出一层汗珠,头顶的电风扇毫无作用似的。

她悄悄儿地把做完的卷子把旁边推了推,低声道:“抄我的。”

同桌吓了一跳,迅速瞥了眼讲台,还好还好,Miss刘正低头龙飞凤舞地改作业呢。

他摆摆手:“不行不行,咋能作弊。再说抄谁的也不能抄…”“你”字还未出口,他已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刹车。

“信我。肯定能行。”

“真的?”他将信将疑。

“真的。”

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抄上去填满了。他心一横,开始动笔。殊不知,就是这个决定会令他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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