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昊视线落下来，果真看见木年在前面不远处。
旁边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是她的师兄和师姐，江昊见过一面。
“木姐的师姐叫杨珊，人特别好，木姐总跟她一块儿吃饭。男医生叫宋文羽，人也挺好，喜欢打篮球……昊哥你见过他，你们来看小航那次是他下去接的。总说让我们帮他要签名，上把头回见他没好意思要。”
“木姐还有一个师兄叫刘辉，就上次跟她一起去看比赛的那位。刘医生经常出差……上回也是挺有意思，平时都在医院、喜欢看篮球的宋医生出差了没法看比赛；反而是基本不在医院、对篮球没兴趣的刘医生有空去现场看比赛。”
恰逢车子经过木年三人，对话飘进车窗。
“木年，你老公季后赛能回来吗？”
木年咳了一下，“他没空。”
宋文羽：“还是不能请假？”
“……不能。”
“啥工作啊，他在国外挖矿啊还是干啥，一年到头回不来一趟。你这婚结了跟没结有啥区别吧，木年，日子过不下去了跟哥说，哥帮你介绍新的。”
……
淇淇心道宋哥这张嘴比他还漏，什么话都往外说。
转头看江昊，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总觉得江昊眼角眉梢分外冷硬，像是带了情绪。
沉默几瞬，淇淇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打开车门，“我去喊木姐，让她等咱俩一会儿。”
江昊没来得及说话，淇淇一溜烟窜到木年面前，喜笑颜开：“木姐，我又来啦！”
他们聊了几句，想来是淇淇说了“猜猜谁来了”“给你们个惊喜”之类的话，三人整整齐齐地顺着淇淇手指方向转过来——
木年无声一震，与他隔空对视。
江昊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宋文羽发出一声夸张的“卧槽，江昊！”，其声响亮到坐在车里的江昊听得清清楚楚。
淇淇得意道：“还可以吧宋哥？咱办事儿吧？”
“太可以了，”宋文羽说，“以后有事儿跟哥说，理疗这方面哥指定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
木年有点无措，没想到淇淇搭江昊车来的，而她竟也没留意江昊的车刚路过她身边。木年仔细回忆与宋文羽的对话，正常同事聊天本也没什么，关键宋文羽提了句“过不下去就离”。
——她真考虑过这件事。
江昊开车门下车，宋文羽热切地说：“江队突然来有事吗？我说让淇淇带您来那纯属开玩笑……”
医院楼间小径刮过一阵微风，空气中泛着初春草木的清香。
木年整理好表情和心情，疏离客气地微笑道：“江队长。”
“木医生。”江昊低沉地说，顿了顿，才又跟另两个人打招呼，“宋医生，杨医生。”
她的头发被风吹的乱了些，江昊手收在身后，周围有人，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克制自己不去帮木年理头发。
宋文羽：“江队来探望小航？还是……”
“大腿有点拉伤，过来做个检查。”
他看着木年说，语气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木年微微睁大眼睛——之前那么催，江昊都不来做检查；这回她不催，江昊反而主动过来了。
淇淇欢快地说：“李导让我陪昊哥来的，我替他跑腿。木姐，你帮昊哥约一下检查呗，昊哥是左腿有拉伤，右脚有旧伤……”
“谢思淇。”江昊有点厉地喊淇淇大名。
“……昊哥。”淇淇悻悻闭嘴，“木姐你看着约吧，反正李导的意思是能查啥差啥，距离季后赛还有一段时间，来得及小休一阵……”
“明白了，”木年拿出手机发信息，“我帮您约项目。今天时间有点儿紧，估计查不全，剩下项目我帮您约明天。”
宋文羽有点不放心也有点期待：“明天再来一趟的话，会不会耽误训练啊？尽量都安排今天吧。木年，你先帮他预约，差啥项目跟我们说，看看能不能协调一下。”
木年自己理了理头发，头也不抬地说：“……江队长明天方便来吗？”
江昊点了点头，看着她：“方便，能来。”
-
回办公室的一路木年直觉自己大脑不够用——无法准确把握她和江昊现阶段在杨珊宋文羽前的相处模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破罐子破摔地告诉杨珊和宋文羽，江昊就是她那常年出差回不了家的老公。
木年帮江昊约了X线片、CT和核磁共振，对接同事一看病例是江昊，再看开单人是她，都觉得奇怪，关系近点儿的同事私聊问她什么情况。
正常来看病该通过门诊下单，而她这周的门诊班已经上完了。同事视角中的她和江昊没有交集，或者说交情不深，不该用这种大包大揽尽心尽力的态度。
木年甩锅给宁晚队，反正不会有人去找徐老和俱乐部求证。
同事信了，运动康复科跟宁晚队接触最多，全医院的宁晚队签名都是从他们科室流传出去的。
工作场合见江昊，木年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她无声地吐出口气，告诉自己要适应。万一分开后江昊还需要她的专业技术，可不就只能在工作场合见了？
下午，检查结果抄送到木年邮箱，“左腿股四头肌一级拉伤，胫骨前肌轻微拉伤，左脚足踝活动角度受限……”
涉及专业和工作，木年没那么别扭了：“这里怎么伤到的？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右脚踝积液，这个旧伤我知道……明天处理。还有几个筋膜结缔点，明天过来一块儿处理了吧。”
“……”江昊没吭声。练体育这么多年，他擅长忍受疼痛。但有些疼痛是他也承受不住的——比如冲击波，再比如处理筋膜结缔点时用到的浮针。
“趴下，”木年放下平板说，“先放松肌肉缓解一下。后续康复治疗方案等你明天做完核磁、给徐老看过之后再说。”
“需要问徐老？”
“来都来了，问一下吧。他这两天都在医院。”
手肘固定江昊左腿腓骨肌，另只手不断地换角度拉伸江昊的足踝。而后用胳膊肘前前后后地按压腓骨肌，一边按压一边缓慢地转动足踝，以最大限度地放松他的胫骨前肌。
这种放松疼归疼，但松完很舒服。
江昊懒洋洋地趴在那，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他身上，这样也挺好。江昊理直气壮地想：特殊就特殊，都老队员了，出来做个理疗有什么大不了的？
-
于是之后的几天里，江昊每天下午都到医院报道。
来了直奔八楼木年办公室等木年带他去理疗室，往日难熬的抽积液和浮针在木年的手法下仿佛也没那么难熬，何况这种非人治疗不是天天有。
连续接到江昊请假的李导心里嘀咕：这么整耽误集体训练，还不如放江昊回家，用晚上时间处理。
医院众人感叹：不愧是女篮御用康复师，手法一流，短短一下午就征服了江昊。
由于江昊身高214厘米，人群中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去理疗次数一多，免不了被球迷注意到：
【有人知道江昊怎么了吗？他这礼拜天天来康复医院，我前叉韧带撕裂复建也就他这频率吧……没见俱乐部说他受伤啊，CBA官网伤情统计里也没显示他受伤……】
评论区展开了激烈分析：
【是打横江队留下来的伤吗？就那之后江队场场打肌贴】
【感觉是拉伤，应该没啥问题】
【新闻上说宁晚队在封闭集训……那封闭集训还得出来理疗，看来伤的不轻】
【趁没比赛就多养养呗，这赛季过于透支他了。跪求俱乐部请个好点儿的大外给江队打替补，别浪费了咱这几个球员的天赋】
【真的，内外线国手搭档，宁晚队多少年没有这配置了】
【还多少年？历史上就没有过哇】
楼主：【我好像发现件大事儿，家人们，江队去医院找的那个康复师，是打横江那场下来处理黎言腿伤的女大夫！他俩好像还挺熟？！是不是有情况啊！】
【有情况？！再探再报】
【你在暗示江队铁树要开花？】
【打横江那天我在现场，那女大夫个子不高，不像爱运动的样，下代质量堪忧啊，像陆飞宇那样找个运动员多好啊】
【你们想多了吧，那半个圈内人士不是说江队一直在谈嘛】
【我记着之前说他对象是游泳女队的？什么时候分的】
【游泳队什么情况？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他一直单身吗？！怎么真有对象？！】
【上届全运会的事儿，咱们体育台记者无意间拍的，等我翻翻照片，电脑里应该存了】
【可别瞎传游泳队了，人家有稳定男朋友，再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说，给人家女方添麻烦。你以为江队当年为什么说希望大家专注篮球比赛，还不是因为那阵疯传他和游泳女队的运动员谈恋爱，逢媒体记者就cue他学游泳，江队一整个大无奈】
【万一是江队想低调才这么说的呢？】
【低调到从此对游泳退避三尺？】
【怀疑在谈和肯定在谈是有区别的吧，再说谁知道那人说话靠不靠谱。这么整赶明儿我也注册个新号，我说江队是gay，有石锤，等热度上来了我就删号走人】
【江队以前都在队里理疗，突然天天去医院，八成是有点事儿，不管运动员还是康复师，有就挺好】
【说他在役10年零绯闻我真信来着，结果今天一下子知道俩绯闻对象……不管怎么说我放心了，我以为他真对处对象结婚无欲无求】
【求你们别乱说了，游泳队真没影的事儿】
……
木年江昊没事儿不刷论坛，这些“讨论”过了好几天才在郑声的“帮助”下传入江昊耳中。
一听他天天去医院找木年的事儿被网友拍了，江昊首先反思回忆：公开场合没什么亲密举动吧？
随后心底翻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结婚四年还得装单身，跟木年装陌生人。他烦躁地撸头发，这叫什么事。
翌日理疗，江昊把这件事讲给木年。他其实不想告诉木年，他真不乐意、也是真张不开嘴跟木年提这事儿。都是他收拾不明白的烂摊子。
但郑声认为跟木年交代一声比较好。这段时间网上太多人观众他的私人生活，万一粉丝追到医院，木年最好知道怎么回事。
听罢，木年背对他拿器械的肩膀微僵，隔了半秒说：“我知道了，没事，不用担心我。”
“木木，”江昊心里别扭，他下床走到木年身后，将木年抱在怀里。
江昊独有的气息喷在她耳侧，木年不适应地战栗，她在心底苦笑，她觉得自己爱着江昊，可身体下意识的回避仿佛又告诉了她什么。
木年微微发抖，“外面有人，江昊。”
“我知道。”江昊低声说，“理疗室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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