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年抵达奥体中心时,倏地想起江昊跟她说的那句玩笑话,“省体育局给协调的友情价,一场比赛40万,输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大抵就是因为这句话,换主场之后宁晚队丢的主场寥寥无几。
怕是谁都没想到,宁晚队在最后关头丢了最重要的主场。
奥体中心周围警车加摩托镇守道口高度戒严,木年在周围绕一大圈,愣没找到能把车开进去的口。
木年没买票,没车更进不去场馆——好歹这是辆在奥体停车系统里登记过的车。无奈之下只好跟守东门附近道口的警察叔叔说她是俱乐部工作人员,球员比完赛身体状态不太好,她赶过来看看。
对方要求她出示证件。木年表情一滞,怔在那半天说不出话。
“女士,麻烦您出示一下证件。”
“……”
她哪里有俱乐部证件,倒是有张从不敢拿出来的结婚证,和八百年前就失效的志愿者证。
木年泄了气,牵动嘴角客气道别警察叔叔。
坐回车里,她笑着摇摇头,为自己这份冲动,也为她和江昊不能公开的婚姻。
不知道警察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人,仿佛身后好几道目光追着她,木年仓促地倒退出路口,汇入主路。
以奥体为中心,周围整整三个街区都处于交通管制的状态。没地方停车,想呆在这片就得一直开车。
她反复地路过球员通道路口,想第一时间看见宁晚队大巴车出来。江昊眼神那么好,肯定能第一时间看见她的车。不能面对面讲话,让他看见她就在附近陪他也是好的。
开到第七圈,等红灯时,警察过来敲她窗户。
“姑娘,宁晚队输了,里面全是人。你要真是工作人员……回基地等他们吧,他们乘大巴统一回去。”
木年自己跟自己较劲——满脑子江昊输球了一定很难过,她得去陪他,根本没合计她在这儿一圈又一圈的开是否符合一个正常成年人的作为。
警察这么一提醒,混乱和茫然如退潮般远去,她关注到现实环境。
临近十一点,双向开阔10车道车水马龙华灯不歇,人行道上也挤满了人,梁乡队标志性的主队身红无处不在。
这样的话,江昊大抵没兴趣看路边风景。木年默然点了下头,回基地等江昊。
也挺好,省得江昊总说她不去基地接他。
球迷大概也这个思路:既然奥体人多,那就回基地等球队。更别说还有无数跟她情况差不多的——在家看比赛,看到球队输球,现换衣服来宁晚训练基地。
奥体到宁晚训练基地这条路堵得厉害,出发时木年还担心万一球队走得比她快,开出来看那水泄不通的交通岗,木年释然——这个车流量,谁来都是堵。
基地周围人更多,车没到正门,就听见球迷声嘶力竭地喊宁晚队加油口号。保安举着喇叭拉警戒线维持纪律,留车道给球员大巴。
她的车能进基地,但堵的这一路叫木年丧失了出门时的勇气。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开车进基地,她绕行走正门进医院,在宁晚基地对面的黑暗中放空。
木年说不清楚那一瞬间的感受,许是感同身受了吧,外面沸腾的“宁晚队加油”“江昊加油”“明年再来”令她胸腔痉挛心脏发涩,不由自主地仓皇逃离这座为江昊精心改造的牢。
升起车窗,加油声远了些,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喧嚣杂念间或地浮现在她脑海中,江昊的伤有点麻烦,这个休赛期得利用起来,赶在国家队集训前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但她应该来不及了,女篮国家队正在集结中,说不定哪天走。
估计也来不及跟江昊商量分开的事儿……算了,来不及就来不及吧,这个节骨眼没法跟江昊提。某种意义上讲,亚军比四强还难受。
不知道在车里呆了多长时间,等待的过程中,她越来越清醒,愈发觉得她今晚的冲动可笑到了一定程度——以她目前所处的球迷视角,根本见不到江昊。
球迷会彻夜等在这儿直到球员全部离开。江昊不知道她来,不可能特意进医院找她;她又没胆子开车进基地,所以她根本没机会接触江昊。
手机屏幕亮了两下,江昊发信息:
【我晚点儿回家,太晚你就早点休息,别等我】
【我没事,别担心】
木年盯着这两行字,思考他是真没事,还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说的没事。
说实话,她觉得不可能没事,但不管他有事还是没事,这两行字都很难回。
不能安慰——这是失败后最没用的话;不提比赛——这是雪上加霜;不问问题——这会让他大脑反复回顾比赛……
木年回复:【好】
【到基地了吗?】
江昊:【不回基地了,那边人太多,直接去酒店】
酒店?黑暗中,木年猛然意识到:她今晚真的不该来。
她忘了庆功宴的事儿。虽然比赛输了,但原定的庆功宴应该会如期举办——亚军也是宁晚队队史最佳记录。
她真的太冲动了,木年伏在方向盘上苦笑。幸好警察叔叔把她拦在奥体外面,幸好这边球迷多她没敢进基地……这时候跟球队汇合,俱乐部肯定得邀请她参加庆功宴。再怎么说她也是江昊妻子,断没有江昊随队去庆功宴,媳妇自己开车回家的道理。
庆功宴现场那么多人……估计没人想看见她。
-
她到家之后又过两个多小时,约莫下半夜两点的时候,江昊到家。
木年一直在客厅等江昊,闻声抬头找他的身影:“回来啦,这回可以好好休息了。”
“木木,你还没睡。”江昊用陈述的语气说。
“说好了等你回来。”木年笑着说。
她声音透着浓浓困意,下一秒对上江昊直勾勾瞅着她的眼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人也清醒了大半。
江昊眼神晦暗,有种少见的凶狠,他扔了背包大步迈过来,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用力拥抱。
木年身体僵硬,而后随着江昊的呼吸声渐渐舒缓。
木年手搭在江昊后背,轻轻拍,“说好了等你回家。”
她有点违心地说。
希望江昊下次拿冠军,因为下次她可能就不在了。
独自承受失败太痛苦,还是跟队友球迷一起喷香槟庆祝胜利比较好。
中间江昊给她发了几张庆功宴的照片,说省里前头几个领导都来了,各方面赞助商也来了不少人,还有俱乐部领导……很多领导江昊都头一次见,他不方便提前离开。所以给木年发信息,让她别等他,早点睡。
木年回两个抱抱的表情,然后发过去一个好。
江昊之所以反复强调早休息,是因为打梁乡前他回家住的那晚上木年答应他,在家看比赛,等他回家。
那晚江昊呆在她房间不走,木年怕他休息不好,影响后续训练和比赛,想催他走;也不想催他,季后赛越往后压力越大,他大概是不想一个人呆着。
他呆了挺长时间,江昊问她,徐老有没有给她们总决赛比赛的门票。
木年说总决赛门票多紧俏,怎么会给她们。
江昊皱眉说不应该啊,体育局肯定得给徐乡留门票。
木年保存好论文关了电脑,回身看他,说给也给不了几张,徐老朋友那么多,指不定多少人找他要票。
江昊若有所思点点头,问她想不想去。
木年恍惚一瞬,而后笑了笑说算了,现场人多,她在家看比赛就行。她在家等他回来。
江昊走过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好。到时候他早点回家。
……
江昊久久未出声,木年不确定他的心情,踌躇着,轻柔地按压着江昊背肌,“要不,泡个澡?”
江昊松开她,把她固定在身前,低头看只到自己胸口的木年。
小学时他不怎么显个子,高,但没那么高。初中之后他身高突飞猛进地窜,俩人身高差就这么一年年地夸张了起来。
有段时间木年爸妈暗示木年离他远点儿,说是觉得他太高、嫌他俩站在一起不和谐,其实是担心他身体有隐患,高个子平均寿命短。
这事儿他堵在心里好长时间,他能怎么办,他控制不了,不吃都长,更别说俱乐部安排的饮食贼科学,他猛猛长,根本没办法。
他硬头皮当不知道,之前怎么相处之后还怎么相处,但在原先的基础上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那阵他挺忐忑,怕木年听父母话,开始疏远他;怕木年也觉得他俩身高差悬殊,不合适;怕木年嫌他短命,纯把他当发小;还怕他俩总也见不到面,自发生疏。
好在木年没有不搭理他,他们依旧是彼此在同龄人中最亲密的朋友。
木年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江昊?”
他没想到庆功宴来那么多领导,比坐主席台看比赛的人还多;更没想到这帮体育口的老领导一个比一个能熬,真就是不困,就是一直喝。
众所周知没有他和白景就没有宁晚队今天的亚军,他得陪到最后。
也没想到木年一直等他到现在。“好”字之后他给她发几条消息,她都没回,他以为她睡着了。
当他到家,看见客厅灯还亮着,透过客厅白纱窗帘看见木年窝在沙发上的小小身影,推开门听见木年带着困意的声音……
他当时想:虽然木年在躲他,虽然他愧对木年,木年不愿意躲藏想离开他无可厚非,他还是可耻地装不知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装傻了。
江昊的眼神太直,以至于木年直觉自己心里那点暂不可告知江昊的心思尽数被看穿。
她有点磕绊地又喊了一声,“江昊?”
“木木。”
高大的男人终于发出点儿声音。
低沉的声音滑过木年耳膜,像一道电流悄无声息地窜进她的身体,沿着脖颈划过脊椎,蔓延到身体每一寸神经。
木年的腰肢发软,她攀着江昊宽阔的后背,“……江昊。”
江昊又把她按进怀里,一只手环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摸她的脑袋,“……木木。”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很久,肩膀贴着江昊胳膊的地方覆上一层薄汗,木年不舒服地动了动。
江昊松开她,“木木。”
木年以为江昊冷静下来了,刚略松一口气——
不曾想,转瞬就被江昊攫取了全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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