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砸框。
球砸框的刹那，江昊袁耀拔腿冲向篮筐，站在外线等候的李文也在这一瞬间启动进内线，朝着篮球的弹向高高跃起，拼抢这最后一攻的机会。
白景和陆飞宇却后退散开到中线位置，时刻准备接应下快攻——他们相信江昊袁耀和李文，他们仨一定能抢到这个篮板。
五号位袁耀，四号位江昊，三号位李文，二号位陆飞宇，一号位白景。
这个阵容虽然陌生，但其实是有说法的——破历史记录的世青第五的首发阵容。
他们五人同时上场，才是这代国家队的最佳阵容。
网上有种开玩笑的说法，“这五个人在场不用教练指挥，他们五个有自己的战术，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
说的就是他们五个人默契度高，比教练都熟悉彼此舒适圈，最知道彼此想要什么球。
毫不夸张地说，白景眨个眼睛、挤下眉毛，另四个人就知道他要给谁传球，陆飞宇原地运两下球，江昊和袁耀就知道他想突破需要挡拆。
相反主教练换了一届又一届，每一任都带不多长时间，每一任都有对国家队未来方向的独特想法和个人见解，每一任都得重新磨合。
他们五个已经很长时间没同时出现在比赛场了。前前任主教练认为由他们五个组成的一阵太强，没有他们的二阵太弱。实力相差悬殊，一阵拿多少分二阵都能输回去，所以把他们拆成了两个阵容，分别是江昊白景带领的一阵，和李文袁耀陆飞宇带领的二阵。
前任主教练继承了前前任的思路。他欣赏国青所向披靡的五人组，但他也认为联赛里江昊转型五号位打得很成功，和白景的一五配合熟练且流畅，再让他回去打四号位可能适得其反，不如让江昊继续打五号位。
陈导决定启用这个阵容，也是把最后机会压给了他们五人之间的默契。
十秒钟，去掉抢篮板和运球到篮下的时间，再考虑到最后一球投不进的后果带来的心里压力，很难真正打出什么战术。与其规规矩矩跑战术，倒不如交给他们五个随机应变。
他们五个已经是CBA里最会打球、配合最默契的人了，如果他们五个没办法，那就是真没办法了。
陈导双臂抱胸站在场边，表情凝重；球员坐在替补席，木年和其他人坐在替补席后面，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颗橘黄色的皮球上。
木年心脏像坐过山车一样剧烈跳动，她紧张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十、
九、
……
“啊啊啊——”
耳畔传来起伏不平的尖叫声，听起来仿佛是自己人抢到了篮板，木年忍不住掀开一只眼睛看比赛。
“哗啦——”
前排球员陆续起立，透过人群空隙，木年看到江昊抱着球倒地，在失去重心的最后一瞬他成功将球扔给在三分线外等待的陆飞宇。
陆飞宇拿到球撒腿就跑，路上被两名印尼球员围住，袁耀大延误过来帮他挡拆，陆飞宇一个飘逸背传把球给道白景。
此时印尼五人已全部落位，江昊还没过来，打内线没有优势，但外线……印尼五个人整整齐齐压在三分线边缘，摆明可以突破但决不放你投三分。
球在白景手里，陆飞宇摆脱两人夹击，在外侧招手表示可以要球，不过投不了三分。这会儿不适合传导球，每多传一次就多一次被抢断的风险，他们禁不起任何失误。
就在这时，白景急速启动，身后运球箭步冲向内线。所有人都为此捏一把汗，所以白景的选择是突破得两分，命中打加时？
白景这边反应快，印尼球员反应也快，防守人当下追了上来。
却见白景手腕动作一变，人还是往前冲的，步态和速度都没变——下一瞬却将橘黄色皮球从背后精准地传到了陆飞宇手里！
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把球还给陆飞宇了？白景不是压哨甩锅的球员！
印尼球员脚步一停，陡然一个转身跨步到陆飞宇面前，高高抬起胳膊挡他视线，不让他投三分。
然而陆飞宇的反应更迅速。
他只是把球拿在手里摆出一个跳投的姿势，起跳的瞬间，他将球传向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位置——弧顶。
谁都没想到，躺在地上的江昊回来了——在比赛的最后一瞬，这个至关重要的外线投篮机会，从白景给到陆飞宇，最后给到了内线大闸江昊的手里。
印尼球员也没想到，这会儿再来弧顶防江昊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没有人能在江昊的高度防他投篮，除非主动犯规。
时间剩不到两秒钟，回过神来的印尼球员猛冲向江昊，想以犯规的形式阻止他投三分。
但来不及了。
别说他来不及对江昊犯规，拿到球的江昊都没时间调整姿势瞄篮筐，下一秒就要结束的比赛逼他接球马上出手——
比赛结束的长哨声响起。
江昊踉跄着落地，篮球应声落网。
一个完美的空心球。
印尼95:96输一分，国家队胜利。
国家队晋级世界杯八强，直通奥运。
球员振臂高呼着冲进赛场，他们完成了任务！过程可能不太圆满，但他们做到了！
他们做到了！
他们没有辜负两个月来的辛苦训练，对得起教练组和全部后勤保障组连轴转的陪伴，向全国人民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
木年慢慢站起身，心脏剧烈跳动，她才发现自己屏着呼吸看完了那最后的十秒钟。
漫长得好像十年。
也确实是个没有十年默契投不进的三分球。
如果不是绝对信任，陆飞宇没法在三分线外接到江昊抢下的篮板；李文不会无视陆飞宇挡拆的需求直勾勾冲内线——他知道袁耀一定会过去并且一定会成功化解陆飞宇窘境。
如果没有十多年的默契，白景不会最后关头把球传给陆飞宇，陆飞宇更不会在最后时刻选择把球交给刚跑到三分线外的江昊——正常情况谁家后卫让中锋投三分啊？
木年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看现场比赛的是挺好，但不希望再有下次，太吓人了。
双方球员握手，江昊转头找她，朝她挥手。
木年冲江昊笑了笑，吴彬问：“不过去吗？”
“算了，”木年深呼吸说，“不差这一会儿。”
-
上届世界杯也是八强，保住下限所有人都非常高兴，话里话外都是圆满完成任务，剩下比赛全力以赴就行，结果不重要了。
有点儿未战先退的意思，可也没办法，实力差距摆在这儿，再往前一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四分之一决赛的对手是法国队，上届亚军，人均喝两瓶白的都不敢往外吹下场比赛能赢。
八强到四强只有一场比赛，赢了四强，输了八强。
可这场比赛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几代篮球人打了多少年，始终翻不过这道坎。
第三节还剩两分钟的时候，江昊被换下来休息，松松肌肉喘口气，准备第四节最终决战。
这场比赛他已经打了二十五分钟，铁人都受不了的强度，何况他还有伤。
木年问江昊：“需要冰敷吗？腰、腿、肩膀都还行吗？”
“都行。”江昊目光平视前方，一刻不离场上比赛。
正要坐回她的位置，忽听江昊喊了一声“木木”。
木年迅速回应：“在，怎么了？”
“……世界杯要打完了。”
“……”
比赛还没结束呢，木年心底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江昊是不是累了。
比赛结局已注定，对面换下两个主力还落后20多分，输是输定了，无非是在全国人民面前输多少分的问题。
木年不知道怎么安慰江昊，她讨厌这种感觉，打国内联赛是这样，出来打国际比赛还是这样。明知道赢的概率不大，还得透支身体拼。
“陈导说第四节让我们五个上去打。”
木年忽然从这句话品味到一种时光流逝对运动员的残酷。运动员职业生涯有限，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代表国家参加世界级比赛的机会屈指可数。
他们五个身上都有伤，一个赛一个严重，他们还能在一起打几场好球？他们还能一起参加下届世界杯吗？
木年才发觉自己竟想不起来，他们五个上次同时上场的比赛是哪年哪场，没人特意关注这件事——谁能想到他们五个会被拆成两个阵容。
打比赛的他们应该也没想到，这完美的首发配置有朝一日会被拆开。
“感觉怎么样？”木年问。
“挺有意思的，”江昊低笑一声说，“冷不丁打回双塔，挺有意思。”
江昊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他坐在木年前面，抓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盖在脑袋上，手支着座椅，腿向前伸展。
肌肉线条因为高强度运动充血而格外明显，汗渍密密，凸起的青筋从手背直蔓延到侧颈，攥着座椅边缘的指节发白，像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他一定很压抑。
木年脑海中模糊的念头清晰了一些，江昊向往胜利，从不服输。让他常年打这种比赛，能提升他的篮球水平，却也折磨他的心态……木年说不好对他是福是祸。
短暂休息结束，第四节开始。江昊站起来，扯下头顶毛巾回身递给她，“走了。”
木年顺手接下来，“加油。”
不小心撞进江昊复杂的眼神，木年恍惚一瞬。她撤回手，不自然地笑了下，重复道：“……加油。”
人头攒动的体育馆，她和他视线交汇。
江昊手悬在半空中，还是那个递毛巾的姿势，半天没有言语。
“……加油。”
预示第四节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木年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江昊深深看着她，倒走两步，转身回到赛场。
他穿着国家队的红色球衣，背影高大挺拔。
他是国家队队长，只要穿上这身衣服，他代表的就是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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