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年指尖微抖,她知道江昊被垫脚的事儿,但她不知道……或者说没来得及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年比赛很多,夏天男篮亚洲杯,九月国内全运会,然后十月初女篮亚洲杯,十月底CBA联赛正式开打。
七月份徐乡在省体育局的安排下参与全运会筹备工作,木年身为徐乡学生也在同一时间加入了全运会筹备工作组。
省局体制内运动员多,康复师需求量也高。木年一进工作组马上被安排了工作,那会儿她才研二,经验什么的其实没有很丰富,有点儿被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江昊被垫脚就发生在那个时间点。
这样的大赛都是隔天一赛,比方说今天半决赛,那后天就是总决赛。木年接到消息时是他受伤的第二天,她给江昊打电话问情况,江昊就说没事,还能打球,让她别担心。
那阵她又忙又累,要学的东西太多,每天睡的比运动员晚、起的比运动员早……回过神来男篮已经夺得亚洲杯冠军凯旋回国。
想去找江昊,看看他的脚到底啥样,但由于她跟女队集训走不开,还是只能给江昊打电话。
江昊还是说没事儿,让她别担心。
她当时不信,但没追问。她想着国家队解散之后江昊马上就得去省队报道备战全运会,徐乡分管男队,肯定会妥善处理江昊脚伤。
但没额外问徐乡一句,徐乡不知道她和江昊是夫妻,问多了怕徐乡多心。
男篮比赛时间跟她负责的项目冲突,她只来得及看到一场小组赛,打某没有CBA职业俱乐部的省份,临时拼凑的大名单,江昊总共上了没五分钟。
等全运会结束,以为能见到江昊,又一个电话找她:女篮亚洲杯集训队需要她,希望她考虑一下。
接到国家队邀请函,她心情激动无以言表。这么多年来江昊一直是国家队成员一直能为国争光,如今她终于也有为国家队做贡献的机会,她太想去了。
但她又犹豫——惦记江昊的脚伤,没切切实实看一眼,有点不敢走。
打电话跟江昊商量,问江昊脚伤怎么样,江昊依旧说没事,然后问她有没有接到国家队电话。
木年支吾两声,江昊那边就什么都明白了,劝她去。
“跟我还保密啊,”江昊笑着逗她,“我给国家队打多少年工了,进去之后有啥不知道的就问我。”
“你怎么知道的?那边名单还没定下来呢……”
“你忘了谁推荐你去的?”江昊在电话那头低笑一声,“徐老跟段哥聊天夸你来着,我听见了。女篮那小姑娘叫张婕,咱宁晚一中的,既是校友又是老乡,省体育局给机会你就去呗。我的伤没事儿,家里这么些人,徐老段哥刘姨李导……不差你一个,你只管安心去。”
……
木年晚上九点随省队回宁晚,第二天早七点飞云光……心里念叨着走之前要跟江昊唠唠,结果洗完澡倒床就着,从全运会扛回来的行李原封不动拎到了云光。
那年的疏漏像一颗穿越时空的子弹,在这一瞬携着惊涛骇浪凶狠又精准地击中了木年的心脏。
她居然还在问江昊右脚怎么回事。
……要江昊怎么回答啊。
木年内耗在自责的情绪中,再一抬头比赛第二节接近尾声,江昊下场休息,准备下半场决战。
她递毛巾给江昊,没说别的。想问他腿怎么回事,她感觉江昊跑动状态不太对,又怕是自己关心则乱。
但这个时间轮不到她发言,就算她全权负责江昊康复治疗,她在这儿也就是个康复师,她上头还有总队医吴彬以及两位助理队医,还有球队主教练和两位助理教练,以及同样对每位运动员身体情况极为了解、几乎相当于半个康复师的体能教练。
反正就算状态不对也没办法,眼下除非江昊受到没法跑动的重伤,否则他就得在站在场上。
第二节结束,比分37:39,暂时领先两分。全队回更衣室,一边休息一边听陈导安排下半场战术。
木年半蹲检查江昊的腿,这具她无比熟悉的身体在这两个月里变成了一副她从前没见过的样子。
左腿大腿肌肉拉伤和右脚踝陈旧性崴伤不提,后背、肩膀、前胸、腹肌全是到处是淤青,全是比赛和训练中跟人顶防磕出来的伤。左膝前侧大面积淤青,小腿跟腱发炎;右脚踝有积液,肿两个大包;十根手指头九根是肿的,手腕在小组赛拧了一下,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反正没伤到骨头,就缠着肌贴护腕强撑……
陈导有针对19号做出安排,许是怕重演江昊当年悲剧,确定江昊白景陆飞宇为下半场首发后,剩下的两个名额给到了吴恒和张禹。
吴恒跟江昊打双塔保护栏板、占领内线空间,不给19号进来的机会。让擅长防守和造犯规的张禹主防19号,贴身消耗他,最好在第四节开始前把他弄下去。
这两个安排都有保护江昊的意思,木年自责情绪更盛。
她刚刚一直在想,如果那年她没去女篮报道,留在家里看江昊,是不是能更早发现江昊的脚伤恢复程度不如预期,她会逼他去俱乐部找段哥、去医院找徐乡检查、在家监督江昊做康复训练……
女篮国家队和江昊,在事业和爱情里她选择了事业。
或者再直白点儿——在自己的事业和江昊的事业里,她选择了自己的事业。
木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短暂回家休息的那一晚,究竟真累到沾枕头就着程度,还是害怕发现江昊脚伤未愈,主动放弃参加女篮国家队集训的机会。
还有这些年她为江昊检查、按摩、理疗那么多次,为什么从未往深思考——江昊右脚腕的伤到底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轻轻落在木年头顶,拇指摩挲两下,问她:“比赛还得是现场看吧?”
木年鼻子蓦地一酸,毫无防备。
江昊这个动作、这个问法,都有点儿逗她开心的意思,他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她却笨嘴拙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那股子自责还没消化完,心底又翻出来一股悲哀。
比赛焦灼,国家队始终领只两三分,但凡对方下半场手感好多蒙进几个球,这边延续不了上半场手感少进几个球,随时可能落后。
木年紧张,心脏都跟着突突。纵使江昊他们做好了“大不了就输,控制住比分下去打排位赛”的思想准备,木年也没做好输给印尼、进不去八强、男篮等挨骂的准备。她不想看见江昊他们挨骂。
是比赛就存在胜负关系,但没有人想输。穿着绣了国旗的球服站在比赛场中,所有人都想赢,所有人都想为国家争这份荣誉。
他们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每一天都过得十分辛苦……木年不敢想象输了这场比赛的后果。球迷会抹杀掉他们过去两个月的所有努力,将输球原因归结成一个“菜”字。
良久,她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很没意思地说:“下半场加油。”
“那肯定的,别多想,”江昊拍拍她头顶,“肯定赢。”
-
经过李畅张禹两个人轮流消耗,19号终于在第四节第三分钟被罚下。
张禹本场比赛任务就此结束,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放松坐回替补席,“真不愧印尼主场,我要是裁判,他第三节就得下来。”
19号下场的效果立竿见影,印尼防不住江昊,让他在内线光靠吃饼一种打法就连进三个,掀起一波得分小**。
张禹回头看木年,咧嘴笑,“这场咱指定拿下了,嫂子你就看着吧,没人能跟昊哥对位。”
木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量笑得更平常一样,不叫人看出她内心难过,“嗯,相信你们,肯定行。”
结果他俩这句话就好像立flag了似的,国家队哐哐砸框,无论球给谁投都跑不了一个砸框的命运。印尼却抓住了这波机会连连进球,几个回合下来成功反超国家队。
张禹僵硬:“完蛋,毒奶了。”
陈导叫暂停调整战术,问江昊:“还行吗?用不用休息?”
江昊摇摇头,目光垂落在木年身上,笃定地说他能坚持到最后。
比赛时间所剩无几,落后四分,他们能逆转印尼吗?
木年又有点不敢看比赛。
越到决胜负的关键节点,双方越紧张,印尼率先出现失误。
白景拦下一个边线球,快速远传给陆飞宇,助攻陆飞宇得到两分。而后又在防守时得到一次抢断,下快攻传给江昊,助攻他进一个三分。
篮球空心入网的瞬间,木年面前球员集体起立,就跟面前修了堵墙似的,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卧槽,昊哥投三分!”张禹甩毛巾大叫,“哈哈哈哈哈哈昊哥牛逼!”
这在常规回合外获得的五分帮助国家队拉平比分。比赛还剩10秒钟,裁判吹陆飞宇打手,对方抛投球进,获得加罚。
木年瞬间窒息,这个吹罚很关键——抛投命中使印尼重新领先两分,如果罚进,那么印尼将领先三分。罚球结束后国家队发球,国家队有10秒钟的时间组织最后一轮进攻,且必须命中三分将比赛拖入加时。
如果没罚进,场上球员则必须抢到这个篮板,下快攻确保十秒钟内投进这颗球,进两分打加时,进三分杀死比赛。
陈导喊袁耀和李文准备上场,示意裁判换人。
五号位江昊,四号位袁耀,三号位李文,二号位陆飞宇,一号位白景。
最后十秒钟的最后一攻,陈导摆出了这样一个,对当前国家队来说稍显陌生的阵容。
印尼队执行这次罚球的球员走上罚球线,橘黄色皮球击中地板,又弹回他手里。
如此反复三次,他做出了投篮姿势。
木年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看着那颗球在寂静中离开罚球线,旋转着投向篮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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