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中考,开始自立之路
回到原来的初中班,初中老师也很开心,因为尖子生又可以回来刷中考成绩了。相当于一个学生,贡献两份满意的成绩单。
再没什么干扰因素,各科老师每天都在默契地布置各类真题、模拟试卷,课堂就是限时做试卷 答疑,陈丽婷经历了特优班的三天洗礼,整个人又升华了。看到初中的老师和同学们,怎么看怎么可爱,有空闲的时候也会帮周围同学答疑,就这样顺利考完了中考。
这次中考试卷很简单,大家普遍分数都很高。陈丽婷文化课700分,加体育成绩746分,是全县第一名、全区第三名。可能是因为提前被特优班选拔的其他学生已经没有再关注中考了,陈丽婷变成第一名。
这个成绩,不说市重点,都可以去广州读省重点高中了。每年各个区有三个名额去省重点,陈丽婷刚好第三名。
张晓纯也考了总分700的好成绩,可以去省重点的普通班了。干妈非常开心,说要去广州做生意,顺便陪两个孩子在广州读书。
崔向东要求陈丽婷去他所在的市重点中学,被陈丽婷拒绝了。
“之前舅舅说不要在乎提前选拔考试,要更加重视中考,多谢舅舅提醒,我最后一个月还是在重点复习中考了。您说要所有选项摆在桌面上再来选择,我认为省重点从各方面来说,肯定优于市重点,我想去广州读高中。”
“但是你从小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从小在乡下读书,直接去广州怎么适应得了?来市重点,还有个过渡期,至少我们可以照顾你。”
陈丽婷笑了。小学时候吃不饱没见担心过她,初中她低血糖也没怎么照顾过她,在乡下被崔老太呼巴掌可以轻易适应,去个大城市就不适应了?而且,等她考上省重点高中了才想起担心她?之前不是还说怎么怎么样就丢他的脸吗?不是还拿去市重点当一份奖赏吗?忽然之间开始慈爱,这份爱,是不是根据她的成绩单实时浮动的?
“没关系,我已经这么大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从乡下去什么都不懂也没事,我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
陈丽婷多年的职场沟通技巧教会她,不管心里怎么反感或别扭,见人先说点好话,哪怕是以后再也不想打交道的人,也没必要在面子上弄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不要把关系搞到死胡同,以后再给自己制造麻烦。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陈丽婷就这样,一边抬举和感谢崔向东,一边反向画饼,说自己去省重点有利于考到更好的大学,终于把崔向东说动了。
崔向东说好吧,那你暑假自己看看要去外婆家还是奶奶家,我和你舅妈要去外地开会,带弟弟一起去,家里没人,不然也可以提前帮你准备下高中的东西。
好的,这样更好。管她越少,人和人之间的羁绊越少。
曾经,她的心里总是别扭的,又想要跟爸爸妈妈亲近,又觉得永远隔着一道高墙。她希望爸爸妈妈给她道歉,不管是什么客观原因,陈丽婷是他们追生耀祖的最大受害者。她想,只要他们说一句对不起,只要说一次,她就会原谅他们。毕竟这不全是他们的错。
但是,每一次讨论起这话题,都以黄秀英的哭泣、崔向东的狂怒而结束。
每次讨论起来,黄秀英都觉得很愧疚,让女儿吃了很多苦,然后说几句话就开始哭,让陈丽婷不忍心继续苛责她。但她的愧疚好像仅限于哭的时候,哭完了,她对现状毫无办法,过后照样是做她自己,该玩就玩,间歇性表演母爱。她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为了孩子放弃自己开心的人。陈丽婷对她有埋怨,但不及对崔向东深。
因为崔向东每次听到这话题,都会愤怒地跳脚。摔东西、摔门、大吼大叫。他理直气壮地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全部,他非常努力地供养全家人,对陈丽婷悉心教导、关怀备至、用心培养,一直抱有很高的期望,最后就养出陈丽婷这种白眼狼。他说陈丽婷没有资格让他说对不起。首先,他没错。其次,就算退一万步说,他有错,一个女儿,有什么资格让父母道歉。
重生回来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告诉陈丽婷,这辈子,就继续消耗他们之前的亲人缘分吧,就这样淡淡地相处下去吧,等到缘分耗尽了,彼此也就没有无谓的期待了。
比如说,现在,她不期待崔向东给她道歉了。
这就是她的命,她开局所拥有的全部。但她的人生,绝不止于此。开局不意味着终点。这一次,她一定要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走到自己能走的最高处。
中考成绩出了以后,张晓纯和干妈准备关了县城的生意,转让这家家居建材店。因为开学前,干妈要去广州找机会做生意了。
干妈说,家里只有两个人,不能还分散在两个城市。一家人,总要尽力在一起的。
张晓纯家在县城的家居建材店生意挺好的,这家店是张晓纯爷爷奶奶传下来的。干妈接手后也经营了十五年,很多供货商、大客户都非常熟悉了。店铺在本地也很有口碑,不用做什么宣传,客户都是老带新带来的。可以说,不需要太努力,就能持续稳定进账的。虽说发不了大财,但也能一直衣食无忧。
现在,为了张晓纯上学,干妈说转让就转让了。她把转让生意的费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作以后张晓纯的教育费用、固定大额支出等,不到必要时候坚决不动;另一部分用作去广州重新启动生意的资金和生活费。她没有对这项家传产业的不舍,没有对放弃稳定现金流的慌张,只有对新生活的向往、对新生意的踌躇满志。
四十多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陈丽婷从干妈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妈妈对女儿轻描淡写又未雨绸缪的爱,看到了一个单亲妈妈的强大和无所不能,也看到了一个独立中年女性的战斗力。她不像黄秀英,看起来那么柔弱、多愁善感、眼神清澈、长着一张好像没被生活欺负过的脸。相反,她手掌厚实温暖、身材健壮,面相精明干练,性格爽快善良。她她好像吃过苦又从苦里走出来了,站在那里,像山一样,给她女儿最可靠的安全感,和最现实的人格榜样。
陈丽婷想,原来这就是她理想中母亲的样子。
店铺转让的是近一千平的实体店面、供货商渠道、一些主要的客户资料。店里原有的存货不在转让费覆盖范围,需要尽快打折促销卖完。陈丽婷也来一起帮忙了。
这个暑假,陈丽婷和张晓纯一起,跟着干妈,打螺丝钉、组装家具、跟着工人一起送货。看到了怎么管理一家店的库存、财务记账销账;看到了怎么去银行处理对公账户、销户;看到了怎么去工商、税务部门做工商和税务变更;看到了怎么做实体店的促销,怎么维护客户关系,跟不同性格的客户怎么说不同的销售话术;看到了怎么处理店里的雇员关系、怎么管理雇员和短期雇工、怎么结算工资、怎么分辨不同建材的材质和成本、怎么把所有成本摊在每一件货上留出盈利的比率等等。
跟着干妈走了一遍流程,陈丽婷忽然有种在这个世界扎下根来的感觉。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飘着的,虽然从前也在职场混了不少年,但一直在大厂当螺丝钉,工作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她只负责非常细分的一部分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跨部门沟通、向老板申请预算、跟竞争部门抢功劳、美化项目报告上。一旦被裁员,感觉自己从此无依无靠,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了。别人总说,你可以自己创业啊,陈丽婷都只好苦笑。创业,说起来好听,做起来,都不知道到底该从哪做起。
但是跟着干妈一起工作,经历了转让店铺、关店、处理库存这一系列的工作,陈丽婷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她毕竟是一个成年人的心智来学习这些,见微知著,也学到了很多开店的技术,就好像是有个靠谱的师傅,手把手教了她怎么经营一家店的全部流程。她想,再来一次,就算被裁员,她也不会再恐慌了。
因为她掌握了一些可以独立生存的工具。
她真的掌握了,不止是抽象意义上的独立工具。干妈说陈丽婷在一个半月里帮了她非常多的忙,比自己雇的员工还要优秀。当然,张晓纯也很优秀,发挥了重大作用,但陈丽婷更成熟,相当于是一个专门请来的店员一样。全部结算完毕后,干妈给陈丽婷发了一万块钱工资,带她去银行开了张卡,把钱存进去了。
干妈说,陈丽婷非常有做生意的潜力,以后去广州做生意了,空闲时间还是可以来帮她,给她开足够养活自己的工资。
重生以来,陈丽婷第一次有了坚实的安全感。
是的,她应该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学习这些有用的技能上,掌握一些独立生存的工具,赚一些可以养活自己的钱,在此基础上,才能照顾自己的精神和性格,成为一个独立而坚强的人。否则,独立从何谈起呢?
从前,她从乡下来到城市、又去了北京读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惶恐的。五光十色的大城市铺天盖地地向自己砸来,她好像从远古来的人一样,和其他大城市同学们的生活格格不入。
她花了很多时间跟大家学习怎么买衣服、搞穿搭,怎么化妆、怎么整理头发,怎么穿高跟鞋、怎么保持身材,后来年纪大一点又开始学怎么护肤、抗衰老,去做光子嫩肤水光针黄金微针等等,学了一堆花钱的无用技能,对提升生存能力没有任何帮助,反而给自己套上一层层的美丽枷锁。
做一个女生,很多时候都比做男生要困难一些,因为女生从一开局就带着贫瘠的资源,因为女生很多时候都没被偏爱,或者没被公平对待过。周边的一切洪流,更会推着你顺着人潮走,走进为每一个女生量身定制的泥沼中。等你发现了想呼救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都陷入了泥沼,自顾不暇。
重来一次,陈丽婷再也不能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诱惑了,更不能自断臂膀,自己把自己往牢笼中锁,用一些荒谬的心理暗示来削弱自己的战斗力。抛开性别因素,单单去看一个人能做到什么,女生就应该做到什么。
之前纠结的那些亲情、爱情固然重要,但那些对于一个生存和读书都得不到保障的少女来说,无异于风花雪月。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去浪费精力计较和思考这些。降低那些无关生产力的事情占自己生活的比重,先活下来再说吧。
从这次实习的经历中,陈丽婷得到了很多启发。以后,要寻找更多这样的机会,学习更多独立生存的技能。就从每次假期去跟干妈一起做生意学起,干妈就是这个阶段点亮陈丽婷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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