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乱烛

“?”

姜栝出乎意料地平视明极,犹犹豫豫地坐回去,把手虚搭在匕首上方,不是很明白那句“收拾干净”。

——收拾就收拾,怎么还扔给自己一把匕首?是那种“收拾”还是那种“收拾”?

他慢慢反应过来旁边还放着一套衣裳和一些布帛,于是求助似的看向明极。

明极恍若看到一个天大的傻子,不信这人丢失记忆的时候真的连神志也一起丢了,退到一旁,靠着门框双手抱臂,目睹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但是姜栝一动不动。

——只有别人看善神大人一动不动的份,哪里有善神大人看别人一动不动的道理,简直不识好歹。

花纹少而不寡的窗棂纹丝不动,其下相连的影子却已向东倾斜,被拉得很长,从榻上到了地上,犹如一道发光的天堑隔在屋中的两人中间,一人一边无言相望,比暮光还要安静。

一缕光敛声息语地漫过来,马上要漫到明极脚边时,明极抽身离开了。

姜栝琢磨不透他的态度,但也知道“收拾干净”是什么意思了,于是给自己收拾起旧伤口。

他一层一层褪下衣服,扯开被血凝在一起的布料,也扯开黏在一起的最后一层里衣和溃烂的皮肤,他抓起那把匕首,对着手肘上的伤口比划,正要割下去,明极进来了,一手抬着水,水也放在案上,跟别的物什挤在一起。

他瞅了一眼姜栝下刀的动作,把匕首抢回手里,走到烛台前打开火折子,火焰一冒出来,锃亮的匕首就在上面利落地划了几下。

被焰簇漂得发烫的匕首递到了姜栝手里,姜栝迟疑地接下,轻飘飘地握在手中,目光聚在明极身上,追随着他,看他坐回案的另一边,从一堆法器里捡出被姜栝拆出来的那个“重中之重”,拿在手中打量。

明极忽然抬头望过来,冷冷地问:“犯蠢?”

姜栝回神,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轻轻折了一下肘,说:“七郎,疼得厉害,弯不了。”

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明极不信他那手一下就动不了了,皱着眉,眉宇间满是嫌弃。

“你别不信,”姜栝道,“就是方才搭在案上太久,折狠了,把衣服脱下来的时候还撕裂了皮肉,现在开始发疼。”

他苦苦央求,明极只好暂先放下法器的底垫,起身站在姜栝身前,微微弯腰,沉默着把匕首拿回自己手中,一手拿起布帛,垫在姜栝手肘下方,还不等姜栝准备,匕首就剜掉了溃烂的肉,鲜血冒出来,瞬间浸红了布帛,善神之力帮着止血,省了烧铁烙疤那一步。

“哗啦哗啦——”

干净的布帛入水,再起来时水串被单手随意地挤回去,明极就扯着姜栝的手臂把残血擦干净,顺带擦洗了匕首。

不多时,沾了血的布帛入水,水中浮现出浅淡的粉红,明极扭头正要去重新烧刃,一个没防住就被姜栝扣着后颈压下去,姜栝稍稍仰头,又让两人亲上了。

没什么暖意的余晖笼罩了姜栝的后背,往日里他还没忘事,衣服也有一直好好穿,怎奈轻浮跳脱,说话也跟半碗水似的晃,没个准,只让人觉得是个靠不住的,倒是没看出来有这样一副可靠的身躯。

浮于表面地亲了一两息,姜栝就主动放开手,对明极道:“七郎,你怎么……没脾气了……”

他接着道:“我还当你不会心疼人,整日只会逼我守着一堆木头刻来刻去,手酸得不行,刻刀都拿不动了,每次让你放我休息休息,那眼睛就刀锋似的横过来,吓得我什么都不敢说,继续任劳任怨地埋头苦干——原来你会心疼人啊。”

“会心疼人”的明极把手里的刃面对准了姜栝搭在自己后颈那只手的肘心,逼迫那只手一分一毫地退让,道:“又不疼了?”

姜栝立马把手放下,回答:“疼。”

刚刚他碰上来,明极觉得他有些发烫,便对他的情况稍加了然了:无怪乎他痴模傻样,想必是一路上温着三道伤,糜烂的伤口已经牵扯了身体,全凭神力给他吊着命。明极站起身找火烧匕首,故技重施地处理了剩下两处伤,包扎得整整齐齐。

一切结束后,明极正打算把案桌收拾干净姜栝就叫住他了。

“七郎,”他用眼神示意明极看案上的衣裳,“手疼,穿不了。”

明极:“……”

明极:“那就别穿了。”

闻言姜栝垂眼羞赧地笑道:“不太好吧,此处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不过我倒是愿意的,只要你说不穿,我就不穿。”

明极:“……”忍忍吧,看在他烧了脑子的份上,看在他已经记不住事的份上,看在他把自己当个凡人的份上。

明极一把扯开一件单衣丢在姜栝头上,姜栝艰难地弯手,手肘尽量张开成平缓的弧,手指的末端扑了几次空才堪堪扯下衣裳,脸露出来后他问明极:“这不会是别人穿过的吧,狼豺虎豹吃肉都要图一口新鲜,我才不要别人穿过的。”

衣服是咸找来的,是压箱底从未穿过的;明极只问不答:“穿不穿?”

姜栝一手伸进衣袖,低声私语:“其实真的可以不穿……”

一来二去终于折腾结束,明极将该撤下的都撤下,拿走了被姜栝拆出来的法器底垫,做完一切也没回去,就一个人待在院中神游。

天仿佛一眨眼就暗了。早些时候他还注意天象时恰值早午,不曾想只是在那屋里随姜栝待了会儿就已天黑。正思索着,他听见了姜栝从屋里出来的声音。

伤打理好了,人的状况也有所好转,至少说话正常,不会再用那张脸做出柔顺的表情。

姜栝走过来,手里端着烛台,靠在柱子上嬉笑着,昏昏的烛火映着他的面容,他对明极道:“七郎,我饿了,我一天没吃饭了。”

明极只回:“你不饿。”

姜栝:“我饿。”

明极:“你是馋。”

姜栝理所当然地回复:“馋也是饿。”

明极不想同他纠缠,亦没什么心思向他解释他是不可能饿的,从怀中拿出法器底垫,拿着它灵活地在手指间转,问:“为什么是‘重中之重’?”

姜栝端着火走来,那弧形的光圈一步一步将明极纳入其中。他来到明极身前,一边道:“凭感觉——就那么随口一说。”

他从明极手中抽走“重中之重”,继而道:“我不记得我见过这种东西,但我就是……就是知道。总之我一看便觉得这东西很难寻,寻常见不着的,找出这么一块必然煞费心思。”

明极重新将那底垫拿回手中,“那你知道从何处寻吗?”

姜栝再把东西抢回来,“我怎么知道?”

明极还想夺回来,却又不想做这么无趣愚蠢的举动,索性懒得理睬,道:“你的感觉呢?”

姜栝回道:“哪儿能说感觉就感觉?非要感觉的话,我说不像这四周的山里有的。”

明极示意他继续“感觉”。

姜栝百依百顺,道:“像是从很乱的地方里才能找到的。”

明极:“有多乱?”

姜栝:“我说不出来的乱。”

言毕他沉默一阵,而后把底垫收进腰带,左手端着烛台悬在自己和明极中间,火焰颤抖,焰尖到了两人下颌那么高;右手一伸抓住了明极的右手,虎□□错,扣着他的手拉到火焰上方。

火光因他这一动作而被盖住,集中在两人手心的尺寸之间,使得灯影幢幢,也使得所有的温度被包裹其中。

火焰穿过他们手指的缝隙,很灼人,若不是明极暗中用了善神之力,边缘的火光足以烫伤手指。

虎口分开,姜栝把手覆在明极手背上,带着他将食指按在几乎透明的焰心上,然后带他捏住被高温烤软的蜡烛,泛着晶莹水光的蜡流进两人手指缝隙,四处乱流,两只手缠在一起,一时分不清手指,软化的蜡烛被合力捏成了别的形状,燃烧的烛芯悬吊着,火焰烧化了更多蜡烛,一片狼藉。

太近了,蜡烛的味道也不好闻,姜栝终是停下手,把烛台放低拿开,倒映着火光的眼睛凝视着明极,朝放明极走进一步,道:“约莫就是这么乱了。”

那双眼睛欲说还休,嘴角弯着,似乎不太本分。他心想着,七郎这天杀的俊,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想着再亲七郎一口吧,下一瞬忽然愣住了——

七郎伸出手背贴在了自己嘴上。

可是还来不及回应,那凉凉的手背又收回去了,姜栝哪肯就此罢休,一手揽着明极的腰让两人靠得极近,烛台就丢在脚边任它燃,任它化。

然而明极仅是想看看这人脑子好点没,体会不出来他说的“乱”究竟是多“乱”,只觉得他没有之前那么烫。

姜栝又靠过来了,放以前明极定然会把他的手打断,可现在明极没心思管,盯着地上快化成水的烛台沉默思索,接着眼睛一抬看到了两座小院之间的门洞。

门洞里,亮一点的是石头,暗一点的是木头,边上还静默地站了一个人影。

明极抓着姜栝的手强迫他松开,走向站在那里的罔罗陈,问:“如何?”

罔罗陈摇摇头,“暂且一无所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3进1,薄纱情敌带走神尊
连载中Jolx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