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故事听完,众人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
善善恶恶混成一团,谁也无法对他们几人做出评判。
虞晚神色平静,将孩子怀中剩下的半截玉佩交给宁千岫后,便似被抽干了力气般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各位仙君,妾身的事不足挂齿,不必伤怀。”
宁千岫回过神来,脑中尽职尽责的机械音便恰到好处地催促。
【玉佩状态已更新,当前工作进度已达80%,请注意。】
这件事前因后果虽已清晰,但教给顾乘风秘法的是谁,为何神识附着在普通人身上会产生此种异象,仍是一团迷雾。
宁千岫正思索间,便听魏云游开了口:“既然是顾承风神识导致的这场灾变,那这些染病的镇民应当还有一线生机。”
“的确如此,”宁千岫将两极恶玉佩和在一块,“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方法还得去问在顾乘风体内的顾沉舟。”
话还没说完,宁千岫脑袋一晕便觉得自己被人整个拽起,此刻充当他人形拐棍的言泉充分贯彻了想不通就不想的乐观精神,兴奋地握着他的手晃晃:“现在有了玉佩也不怕那顾沉舟再发狂,我们再去趟顾府,这事说不定就解决了!”
年轻就是好,连轴转两天还能这么有活力折腾老人家。
宁千岫咬牙切齿地伸手一拍他的狗爪子都没压下言泉的雀跃之心,几乎是被拉着往外跑。
这一下身子骨都要被他颠散架,作为一个病秧子此刻还真拿他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全当陪人撒欢。
再一次来到顾府的祠堂,一行人称得上轻车熟路,也没了第一次进去的小心翼翼,更何况阵法内“顾乘风”仍在孜孜不倦地用脑袋磕墙。
知晓他身体里的神识究竟是谁后,这样的场面让人有些五味杂陈。
一代大能,何至于此?
宁千岫握着被钟善用一张符勉强合在一块的玉佩往顾承风眼前一晃,那怪物终于停下动作,缓慢地转头看向来人。
“看来虞姑娘都告诉各位道友了。”
蒋流云上前一礼:“顾宗师,我们此番前来是为千昼镇所有百姓,还请宗师帮忙。”
顾承风生前张扬,从长相上看便自带几分跋扈味道,即便如今灰头土脸不似人形也仍能看出他身上不少浮华装饰,这样的人面上露出看惯生死的淡然来便显得有些滑稽。
“道友们将玉佩归还后,我会用法阵逆转上面的灵力威压,以此吸引所有身上留有我神识碎片的百姓,他们攻击我时灵力就会沿着伤口回归本体,届时道友们将我诛杀,便可还千昼镇安宁。”
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这镇子异化成怪物的百姓成百上千,每人挠一下加起来便够死好几次的,更何况顾沉舟还要维持着神识不散,其中痛苦远非常人能想象。
即便见多识广如魏云游也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与酷刑何异?”
而蒋流云俨然已是异化大军中的一员,听到这里也是苦笑:“不成想有朝一日我要伤害人人称道的大宗师。”
“顾承风”满脸歉意地看着蒋流云:“实在对不住,那日我灵力暴动,有心压制也仍旧让你被我的神识碎片影响,道友症状轻微,神识回归本体便可恢复,不必担心。”
一线生机就在眼前,可这决定做得让人笑不出来。
言泉也没了笑容,看看宁千岫又看看“顾乘风”,犹犹豫豫地开口:“要不、算了?不行不行……那这一城百姓该怎么办?”
宁千岫沉默片刻,正欲询问是否有其他出路,却听法阵对面的“顾承风”开口安慰:“在你们来之前我的命运便已来到终点。时间拖得越久我的灵力便越虚弱,我无法保证此法是否有效,但若要救千昼镇的百姓,这是唯一的出路。”
宁千岫摇了摇头,此事本身便只与“顾承风”的选择有关,他早已决定,再劝也无用。
祠堂的禁制已撤,他最终还是将玉佩递给“顾承风”,几人站在身后按照指示为其护法。
眼看左右帮不上忙,宁千岫正准备站远点,便见才摆好姿势的钟善又收了架势,表情严肃地跑过来给自己贴了张符,一道灵力墙在自己周身竖起。
“这可是我最后一张护身符,到门派后可得好好还我!”
这花孔雀还真会给自己入不敷出的账本上雪上加霜。
明亮又不灼人的白光自祠堂中心亮起,“顾承风”长袖无风自动,手指一掐一捏,像是编织一般在玉佩上来回轻点几下,无形的威压便笼罩着整个顾府。
属于怪物的嘶吼声逐渐清晰,宁千岫朝蒋流云看去,他身上几乎顷刻间就变成了异化的模样,捂着头脸上神情挣扎,显然是在与那神识碎片的本能抵抗。
然而即便是宗师的一小块神识碎片,其威力也仍非一般修士可以抵挡,不过片刻,蒋流云便长啸一声,毫无神志地伸爪朝“顾乘风”身上抓去。
一声骨肉撕裂的闷响传来,左肩血肉模糊的“顾承风”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伸手接过摇晃倒地的蒋流云,将他移进宁千岫所在屏障之内。
“我、我不敢看了……”
言泉一只手搭在“顾承风”肩上输送灵力,猛地一抖闭上眼睛。
然而即便堵上自己的双眼,那整耳欲聋的脚步声与吼叫声仍不绝于耳,所有异化的镇民都极速朝顾府涌来,连大地都在震动,一炷香的时间这一方空间便挤满了样貌可怖的怪物,而他们猩红眼睛里只有“顾承风”一人。
这才是真正的蜉蝣撼树,连魏云游都被这景象骇得往后退半步。
“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们。”
像是印证“顾承风”这句话,他转瞬便被怪物淹没,那些毫无理智的怪物像是兴奋极了,一爪下去若是清除不了还要再补上,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那些他曾经保护过的百姓此刻对他刀剑相向,这场千刀万剐的酷刑像是如何都没有尽头。
这该有多痛。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企图搜寻着“顾承风”还安然无恙的证明,可只有不断溅起的血花和始终亮起如明灯的白光告诉众人他仍在苟延残喘。
这种感觉真他娘难受。
宁千岫咬着后牙敲开自己神识里的系统:“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
【宿主,这不符合您利益至上的原则,帮助他并无好处。】
“闭嘴,有办法就说,需要什么代价?”
【……宿主,事件进程无法被更改,“顾乘风”此番必死无疑。但若您执意要帮,可花费两万灵币帮他屏蔽痛觉。】
“先欠着。”
话一说完,宁千岫身形一晃,便感觉有人往自己小腹处狠砸一下,猛然喷出口血来,将转醒的蒋流云吓了一跳。
社会的毒打告诉他,债多也伤身。
他伸手欲抹,掌心却握到一块硬物,低头一瞧,竟又是一块属于顾沉舟的玉佩!
再次细看,宁千岫才发现这块模样完好,成色看上去更新。
【宿主,已帮您将结界打开,您可以把玉佩交给他。】
来不及多想,宁千岫闪身窜出屏障,瞅准空隙硬是从怪物堆中挤了进去,将新玉佩塞进“顾承风”的怀中。
他全身上下已没一块好肉,伤口深的地方能看见森然白骨,瞧上去比怪物还惨烈三分,一双眼睛却仍旧温和,看到宁千岫后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宁千岫的手腕:“宁道友又帮了我一次,多谢。”
为什么是又?
还来不及问,宁千岫便被“顾承风”轻轻一推,重新回到屏障之中,被蒋流云扶住。
蒋流云松了口气:“是有东西落了?小友下次可别这般莽撞。”
宁千岫魂不守舍地应了声,看着原本人墙似的怪物潮逐渐减少,一无所知的镇民倒在地上,嘴角弯起像是做了个好梦。
反观“顾乘风”,他身上的肉此刻似乎都已被剐干净了,从远处看去便是一副血淋淋的骨架,即便几人护住他的命门,
“为什么顾仙君要遭此一劫?”
“我们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呜咽声传来,宁千岫条件反射地回头一看,钟善和言泉此刻抱作一团,泪如雨下眼睛红得厉害,却仍不肯将眼睛闭上,要将这景象深深印进脑海中。
是啊,为什么?
在顾沉舟之前,宁千岫从未见过会有这样的愚人愿意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只为换一个让所有人活下去的渺茫机会。
“不必自责……道友,所有神识碎片已经收回……就差最后一步了,可以让在下……解脱了。”
魏云游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金色长鞭在手中现形,几乎不怎么用力,便缠上“顾乘风”细瘦的脖颈:“顾前辈,此间发生的所有事我们都会如实告诉门派,您安心。”
“顾乘风”豁然笑笑,缓缓坐下不再说话,无论暴动的神识如何挣扎,他都没有还手之意,任由长鞭越收越紧。
就在最后一刻,宁千岫猛然抬头感受到一股澎湃的灵力正朝此地急速逼近,不由历喝一声:“退后!”
“哈哈哈,辛苦各位小友,如今门派人才辈出,老夫甚是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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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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