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歆稍有惊讶，随即满意地微笑起来。他的眉头略微放开，可还是能看到它们攒蹙起来的痕迹：“你比我想的要通情达理，哎，我们这些o-beta平白担负了多大的责任呀！”
“虽然在宣传上，联盟把我们说得很厉害，”李歆说：“可是阿致，你是医生，你难道还不知道o-beta的信息素能有多少效果吗？以我们的信息素作为基底液的三代蓝管衰减性太快了，根本无法大规模量产。”
“而联盟又有多少alpha？每年退役一千万余人，为了他们需要的蓝管，联盟已经向帝国出让了三个资源星系；我们的三代蓝管每年产出两百余万只，可是功绩点达标的alpha每年都增加五百万余人；天钧已经一再警告信息素缺乏导致的无效竞争，可是我们没有办法。”
李歆平静地说：“alpha注定无法拯救，也许有的时候死亡也是解脱。”
这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医生听到AO协会的代言人继续说道：“虽然前途如此黯淡，我们仍然没有放弃。用你的医学背景，加上我的信息素，我们可以向天钧申请更高权限的医疗设施、甚至是天脑的部分计算模块，通过攻关技术难点，寻找更优化的方案；家族把你派到我的身边来，也是这个原因。”
他伸出手，拍了拍表弟的肩膀。李致身侧传来幽幽的香气，平时让所有人羡慕不已的信息素气味，却让他如堕寒窟。他扯了扯嘴角，说：“你相信吗？”
正因为李致有极精深的医学知识，他对于所谓的“攻克第三代蓝管”才会毫无兴趣。所有研究人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作为基底液的材料必须是omega信息素，如果替代物这么容易获得，联盟无数医学精英就不会在这个课题上死磕接近一百年。
李歆只是把李致退出去当幌子罢了。他真正想要什么？李致不知道，也许是更美好的名声，作为跻身进入更高圈层的资本。
李歆耐心地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总要为alpha尽一份力的，阿致——那可是你欠他们的。”
医生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这句话可真是把他放在火上烤。是啊，如果不是家族帮李致小小地“修饰”了一番性别，现在的医生早就应该进入战场和边境，为了自己的蓝管而耗尽自己的生命了。
“我会安排。”李致的声音微弱而又清晰。
李歆看见这个桀骜不驯的alpha-beta终于朝自己弯下腰来，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作为话题开头的那一条鲜红的求救信息，好似被默契地遗忘了。它穿行在数据之海中，在别人的海面冒了个泡。另一只同样纤细却略显粗糙的手点开了它。
*
“知道吗？好多alpha要来坎普尔城，”颜华一口气吞掉半袋营养液，把袋子放到颜光面前。
她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身量纤细，身材却不平板；肌肤白皙，金发璀璨，红瞳明亮，五官精致得好似被用心雕琢过。虽然这种纤细精致的美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但是在见到的第一眼，就能让人从心底跃出“美人”二字。
颜光把剩下的半袋喝完，看到颜华的视线放在幺弟的小间里——小孩子正在紧张地背书，他的两个姐姐凝神细听，狭小的胶囊室内，小孩子结结巴巴背诵的声音实在是可爱极了，女性们纷纷露出微笑。
“游戏招新npc扮演人，我要去试试。”颜华低声说：“alpha又不是苦行僧，他们也玩游戏，要是有个打赏啥的，小和的学费就有着落啦。”
颜光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睨着她。这种“姐不成器弟读书”的套路，连她都骗不过。她说：“你是为了小和，还是为了自己？”
颜华喜欢小和不假，但也不妨碍她在追求家人们美好生活的同时，给自己捎上最大的一份。
颜华翻了个白眼：“行啦，阿胎，你挣你那份，我挣我这份。星际人还是好享受的多，挣他们的钱效率更高。你用你的匕首，我用我的。”
颜光说：“色衰而爱驰。”
颜华大声说：“没有信用点，到了下个月月底，咱们别说爱驰，都要被丢到外太空去啦！”
*
小和抱着自己做好的手工作品，被小红撞了一个趔趄。他万幸没有摔倒，手里的东西也没有损坏。小红也退了一小步，但看到小和的手工，又撇了撇嘴，径自走开了。
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带着一种骄傲的劲头。其他小孩子喜欢和她玩，因为她懂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也穿着更好看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像小和，一天到晚穿着校服，沉默地坐在角落。小和就是那个只会偷偷羡慕别人的孩子，他手里没有玩具和糖果，所以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会懂事地走开，翻看学校免费提供的画册。
小红不喜欢小和，因为他实在是太假正经了！什么也不干，就低头看书，虽然成绩一般，但是老师表扬过他三次呢！明明自己才是第一名啊。她不带着他玩，说到做到，能带动几乎所有班上的孩子；小和也越发透明了。
以前小和还不会这么担忧，可是考评快开始了。期末考评的时候，小和就算学习成绩很好，没有同学们的□□分，估计还是拿不到进步奖，也没有奖学金了。
小和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没用了。如果我能勇敢一点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拿到奖学金，少用信用点，就可以帮姐姐们的忙了？
可是无论在心里下了多少决心，面对小红一个“哼”，小和都像被吓傻了一样呆呆站着。他低下头，慢慢走进教室。
辅助机器人取走他的作业，医疗机器人柔和地说：“小宝贝们，来这里，今天要体检哦~”
小和伸出胳膊，医疗机器人帮他捋袖子，它愉快地说：“不怕不怕哦~”
*
颜光放下左手，并没有去按出血点。她的经历已经让她对这些不致命的小伤不去在意。比起家里的其他人，她要更为擅长战斗，因为她是最大的孩子，很早就学会了承担责任。
不过也正如颜华所说，不是所有的困境都能通过战斗解决。颜光在狩猎队很有名气，可是她没有住民资格，能获取的信用点有限。是时候开辟新的工作机遇了。颜光在申请参军的屏幕上按了确认。
这片星空比她们所能观测到的星星们要美得多，也残酷得多。颜光打开门，把自动送来的包裹打开，在指尖按了一下，随后重新包装好，注视着无人机快速飞向远处。
联盟人的生活永远是无忧无虑的，可是那些没有出生在联盟的人，即使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也好像降落在星际文明被遗忘的角落里。
星球之间的迁徙被技术水平卡死，所有的大社会都对新移民苛刻——在这个时代，“生来没有的东西，以后就一定没有了”，这句话实在是太血淋淋了。
颜华吸了口气，继续戴上游戏头盔，幸运的话她两小时后就能进入海选。
小和收回远眺的视线，他紧张地捏捏手指。考试要开始了。
*
小和推开门，叫了一声“老师”。他有点开心：二姐姐进入决赛了，自己也考到了很高的分数——即使没有□□分，进步奖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姐姐所在团队出乎意料又打了一只大荒兽，这下连眼前的经济窘境也大大缓解了；最近的生活明亮得让小和不敢置信。
老师审视的眼神让小和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他抿了抿嘴角，惴惴不安地低下头去，然后又抬起来。
那是一双漂亮的墨绿色眼镜，因为羞怯，经常是雾蒙蒙、水润润的，在精致的小脸上如此引人注意——颜协的长相在他的家族里仍首屈一指，只是他的气质太过温和了一些。
颜家姐弟三人有着不同颜色的眼睛和如出一辙的精致脸蛋，在孩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即使是满怀怒气的教师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她用一种厌倦的语调询问道：“你为什么要违反规定？”
小和愣住了。
*
“还能有什么，一定是他作弊了！”小红猛地站起来，甚至带倒了椅子。她冲着视讯那头的父母尖叫道：“他在作弊！快给我联系老师，把他丢出去！”
女孩子无意识地重复着家长们灌输的话，她尖利的声音和砰砰乱跳的心却不完全是出于愤怒。
小红是个备受宠爱的孩子，虽然这里只是荒凉的坎普尔，但她好看的容貌让她的家长们坚信：这是一个未来的o-beta，是生来就要披金戴银的。
这不稀奇，o-beta的遗传性让这个曾经出过两个o-beta的家族确信无疑，小红就是以人上人的目标培养起来的。一个小孩在父母的宠溺下会长成什么样子可以预见，小红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些老师布置的作业会家里安排的插花、音乐和舞蹈来得重要吗？而且她只是抢先和别人对了对答案，率先做出一些小小的修改而已，就像插花的时候先剪短枝条一样——只要结果是美好的，大家都皆大欢喜就行了，她注定会得到鲜花和掌声。
可是这次的考试换了新系统，小红本来的手段全部失效了，她本以为自己会毫不在意，对答如流；可惜，相比反复背诵的小和，在考场上她惊慌失措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可靠……
事到如今，家族也必须帮她做这件事，这可不是我的错。小红发狠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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