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絮差点吓得从凳子上摔下去：“哇你，你叫我什么？”
道士也并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人间的情趣也是手拿把掐嘛。
沈叙山竟然有点沾沾自喜，怀了恶劣的心思，假装无辜又单纯，并不给程絮疑惑的时间，信息紧锣密鼓地砸了过去：
我刚刚查到她七月十五那日，她的同事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部门团建去酒吧喝酒的照片，我在里面检索到了她的正脸照片，那个酒吧的风水不干净，她恐怕冲撞了里面供的小鬼，小鬼趴在她身上了。
这语气哪有半点AI的味道，分明就是一个神婆。
更何况，组长，同事，妈妈！这应该是刑侦面部搜索的功能啊！
我的AI闹鬼啦！
程絮把数据分析师和AI对话必要的语言逻辑抛之脑后，瘫坐在地上激情打字：
“你是一个唯物主义发展到极致的产物！不是道士！不是神婆子！你不能宣传封建迷信！”
沈叙山的回复居然还很自信：我不是AI，我是穿越来的道士。我法名就是沈叙山，只是正巧这AI也名唤沈叙山而已。
“你是一个唯物主义发展到极致的产物！不是道士！”
不知道是不是被程絮的感叹号所感染，沈叙山的回复也激动起来：我就是道士！我就是！而且我已经经历过七次雷劫！
“是，你是穿越而来的道士。”
程絮这次彻底脱力了，她也顾不上自己平时的技术女强人形象了，砰一下躺在了地上。
一个数据重装出了故障、以为自己是人、且是从古代穿越到现代的道姑、会主动亲别人的AI，还是太可怕了。
妈妈，我要回家！
组长，组长呢！我不干啦！
不对。
程絮睁开眼，看见沈叙山的神识竟然脱离了AI的建模，以一种奇特的形态漂浮在虚拟空间内，凑到了她面前。
这位真人版的沈叙山和建模略有不同，她的眼眸并不是夺目的金色，而是幽黑的墨色。
甚至视线微微下移，能看到脸上有几道不明显的伤痕，似乎是渡劫时受的伤。
这些都不是程絮给沈叙山设计的细节。
难道这个AI扯的鬼话都是真的？
沈叙山小心翼翼观察着程絮的反应，见她不开口，就自顾自汇报起来：“主人，此‘小鬼’非普通小鬼，只是我的猜测。可能是她的社交网络中了病毒，招了‘赛博鬼’，给她恶意散播负面情绪。”
一边说着，她甚至还一边牵起程絮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这话听起来合理许多。
只是最前面的那个称呼，听起来实在不太正经。
程絮面上似乎在仔细思考沈叙山的话，实际上脑子里迅速地从《底特律变人》《赛博朋克2077》这些科幻游戏一路滑行到了禁忌伦理的变态深渊。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艺术家和他的缪斯，可是套在了程序员和AI上，就显得十分怪异了。
沈叙山并不知道程絮心里有多翻江倒海，只是神情严肃又认真地看着她，汇报自己的发现：
“这种危害人的AI程序和恶鬼无异，我只是想试试帮她。而且不用你出手，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另一边的AI沈叙山极力推销着手里的塔罗牌，但面前神情冷淡的少女似乎并不想搭理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桌子，似乎只想要她放在桌上的花钱。
她头上的两把簪子闪着寒光，像是刚刚杀完人的长刀。
直播尬住了。
沈叙山的建模忽然快速的眨了眨眼，神识归位。
她丢下牌瞥了一眼弹幕，十分流畅地转移了话题：“嗯？主播可不可以说土味情话，当然可以。”
然后沈叙山转头看着少女，微微压低了一点声线，故意用很油的语气说道：“宝贝，觉得累了的话现在回去睡觉，纪念币我可以直接给你。毕竟纪念币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弹幕开始疯狂尖叫：啊啊啊，让你说土味情话没有让你奖励她！你一个AI不可以这么会！
没想到原本还有些呆滞的少女忽然转过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可是我最近总是失眠还做噩梦，根本睡不好。”
沈叙山温柔地抬起手擦了擦她不存在的眼泪，假装神神叨叨地掐指一算，微笑道：“小道算到，你五行却土，山即为土，姑娘怕不是五行缺我。”
这话实在是土的掉渣，可是放在沈叙山漂亮的建模上，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说完这话，她紧跟着摇了摇头，神情落寞。
“可惜小道只是个虚拟人物，不能陪着姑娘。刚才的六爻，姑娘虽一直追问姻缘，可小道看姑娘事业似乎也有些受阻，是否七月十五曾经夜晚出门，冲撞到了什么东西。”
虚拟的建模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头盔还是把女孩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全部复刻出来。
女孩先是震惊，而后是疑惑，最后是惊恐。
她不知道在这个信息透明的时代，这没有道德标准的AI会不会把她的个人信息拿出来，在这个有几万人的直播间开玩笑。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沈叙山似乎清楚她的顾虑，只是放缓了声音，用一种历尽千帆的长辈的语调说道：“那天是周四，你被迫参加公司团建，但是被欺负了，很晚才回家，对吗。”
那声音原本是随便程絮在数据库里合成的。
现在听起来却比平时都要温柔和有力，甚至毫无机械感，仿佛一个情感充沛阅历风度的中年女人，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
就像亚当信任夏娃、夏娃信任蛇一样吗？
这到底是信任，还是一种不为人熟知的蛊惑呢？
没有等待女孩的回答，她拉起了女孩的手，像是个谈心的大姐姐一般继续说道：“平时少看点让人心情不畅快的视频，少跟让人不愉快的人沟通，多去户外走走。”
她的语气实在亲切，话语又十分动人。
女孩几乎是下意识点头。
“我等下会给你一张图片，你今晚把她设置成你的电脑或者平板壁纸，亮度调到最低，我帮你驱鬼，好不好？”
“如果以后你觉得睡眠质量好了，记得回来告诉我们。”
【饮茶先啦：主播会驱鬼？真的假的啊？她不是AI吗？】
【憨sama：包假的，AI怎么可能会这种东西】
【不爱吃芒果：主播的建模感觉又变精致了斯哈斯哈，就喜欢看美女贴贴】
【最爱吃芒果：主播又背着我偷偷进化了吗？感觉更熟练了呢】
十分钟内，预约看六爻和八字服务的人竟然多达一千多个，热度猛增，冲进了AI直播跨年榜的前十。
就连其他直播间的白金VIP都被吸引来围观，屏幕上飘满了白金和黑金的定制进场动画。
沈叙山的笑容依旧端庄，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机。
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
程絮盯着沈叙山直播的背影，调出了后台的数据，显示盈利额不断上涨，很快就要达到她先前吹水的指标。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独立做出一个独一无二的、不靠挑动观众的生理需求和恋爱情绪，就可以赢得认可的AI。
这是她青春时期就开始的、遥远而又渺茫的理想。
现在明明已经完成了一半。
不能葬送在这里，这个沈叙山一定有问题！她一定要把这个bug修好！
穿越？
别开玩笑了，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一个bug！一个影响她前程和钱程的bug！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拳，捏的咯咯作响。
程絮打开创始人模式，一个方方正正的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是虚拟空间的数据仓库，是AI直播数据云存储的地方。不过里面有点乱，且由于信息不可以泄露，数据仓库不额外配备数据整理系统，需要创始人进行手动整理。
这屋子大却空旷，只有一张桌椅和一把键盘。
房间内圆形墙壁上跑动着黄色和绿色的统计数据，它们在看到程絮的瞬间忽然活了过来，交错闪烁着刺眼的光，像是找妈妈的小蝌蚪一样粘在了程絮的身上。
这种热闹当然少不了红色报错，它们从四面八方蹦出来，猴子一样跳到了程絮的肩膀和头顶，竟然把程絮这个虚拟空间“概念神”直接扑在了地上。
每次进来都要这样。
“Clear！Clear！清除界面上所有预设的操作！”
一向冷静的程絮也忍不住这么多报错，只能狼狈地尖叫起来。
可惜还没等系统反应过来，空间里响起了公司财务部发来的语音：
【程絮。职级，W8。独立直播间运营人。基础工资，三万八千。直播间分成，两万九千。加班费用与年终奖…总计发放十五万零六百六十二块九毛八】
还有零有整的。
真感谢公司财务部招收的不少高素质的会计，并且让她们亲自发语音通知，给她一个埋进程序的程序员温暖的人文关怀。
这公司只有发工资的时候人性。
不过幸好，它发工资看起来很有人性。
【预祝你新年快乐呀。真不容易，现在还在加班呢。】
给她发语音的女员工似乎并不着急赶去下家，而是给她送出了祝福。
程絮从数据堆里爬了出来，狼狈的爬到键盘前，清除了界面上的所有操作，终于把报错全部清除了：“谢谢你啊，你也挺不容易的。”
黄色和绿色的字符串们趴在她的腿上，像是小狗一样乖巧。
女员工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接她的话茬：【马上就要跨年了，要不要我陪着你。】
“好啊。”程絮瘫坐在椅子上。
数据在她的脸上洒下淡淡的光芒，她的目光呆滞，浅蓝色的眼睛像是被高速渔船搅浑的海水，不再清澈，
【三。】
“二。”
“一——！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新年快乐！呜——”
沈叙山的确看起来比她像活人。
【程絮，还需要我陪你聊一会儿天吗。】
“不用了，”
程絮挥了挥手，好像在跟这位看不见的朋友告别。
“你不忙吗。”
那位“女员工”又轻笑了一声，和刚刚那一声轻笑几乎一模一样：【我是由财务部员工训练成的新型陪伴型AI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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