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城是座临海城市,夏热冬寒天气多变。入冬总是飘着细雨,湿冷的寒气像钉子往人的骨头里扎。
但架不住是各方面都极优的黄金地段,发展迅速、充斥着各种精英白领的先进城市。位于北区的沅大榜上有名,是各处学生挤破了头都想考取的重点学府;外加整座城又贯穿着沅泞江,于是也成了春秋节假日里人们首选的旅游地点。
这么一权衡利弊,极端的气候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今天倒是难得的出了次太阳,虽然好容易找到机会出来遛弯的老头老太还是被贴着江面吹到河栏边的冷风送回了家。
街上彻底没了什么人,只有午饭晚餐时间外卖小哥裹着一身的热气在各大街穿梭。
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直至没入高矮房楼之后,浸到海平线之下。整片天空都染上一层深重的蓝色,连片的黄色或白色的街灯亮起来,小吃摊跟约好了似的在路上支起棚子挨着排着,空气里成团扑起的热气比清晨的雾还要湿重。
沅宁人民医院门口。
岑泽理了一下脖子上胡乱缠着的围巾,把冻得青白的手揣进口袋,抬脚走出医院大门。呼吸间呼出的白雾在他鼻尖前聚成一片,又很快散在冷空气里。
远处是几位同事结伴说着要去哪里吃点干净卫生的东西,人语夹杂着风声传过来,模糊得不太真切。
岑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脸埋进柔软的围巾,这里的冬天总冷得让他不想动,虽然他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沅城人。
动了动就算挡住风攥成拳也一点没回暖的手指,岑泽拿出手机,还未解锁便见一点细小的雨落在上面,以及屏幕中自己隐绰影子后的一块黑色。
他僵了一下,猛地回过身。
没有人,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身后医院大厅的光线有些暗,值班的两个小护士正挨在一起说笑着什么。
岑泽回首望向雾气牵扯的江面。
看错了。
摁紧未连接手机的蓝牙耳机,岑泽往前走。他低着头径直穿过夜市,直至远离了对他来说过分热闹的人潮喧语,才总算觉得没那么压抑和不安。
岑泽松了松好像怎么扯都不舒适的围巾,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
拐过街角一直走下去便能到家了。他想。
岑泽却在抬眼间便在街尾的清冷落寞里看到一个人。
夜市的末尾通常只是一些卖了一天菜要收拾回家的老人,岑泽经常下班得晚,再经过这里时就不会和太多人碰上,可现在……
那人站在灯下,却恰好与路灯倾斜射下的光分隔开,站在阴影里。偏低着头在听一个老人说什么。虽然看不清他微垂的脸,但挺拔高挑的的身形轮廓在浓浓的夜色下倒很是清晰。脸侧垂落着碎发,脑后扎了个小揪,里衬是件深色的高领毛衣,臂弯里挂着围巾,风衣下摆在风里吹翻起来。
似乎是感知到了视线,他的余光从眼尾瞥过来,正对上岑泽的。
岑泽拧起眉,下意识后撤一步。
他不认识这个人。而作为一个在沅城常年医院超市家三点一线的人,他更判断不出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但却对他有印象,是在医院。
他当时刚为一位病人做完记录。
沅宁医院分配给他的办公室有一块落地窗,在办公桌和椅子后面,不过因为平日里总被拖地的窗帘遮掩着,他又很少打开,所以基本没什么人能注意到。
窗外是医院里废弃了很久的疗养院,因为地理位置过分偏僻挂上锁链。偌大的花坛因为没人打理而长满杂草,在冬天枯萎成灰败的一团,干枯的枝桠展在铅色的天空里,像一只只向上伸抓的细长手臂。
他每次看到这些场景都会想起自己手下的那些病患,他们的生命、精神与□□就如同这花坛一般。
——经岁枯败,而不知何时能抽出新芽来。
而那人就在那时突然闯入他的视线,一头紫色的发在灰暗破败里格外醒目。
没穿医院工作服就随便进出这个地方,就算是小偷应该也不至于摸到这儿来。岑泽仍然记得他当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的想法。
隔着玻璃与那人对视了片刻,岑泽在返身拿桌子上的手机通知保安的前一刻清楚看到对方带笑的口型。
——“找到了。”
可能是他想错,也可能是他多心,但他在那一刻从心底生出的抵触和烦躁是货真价实的。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岑泽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使对一个才见过面的陌生人下这种定义会很奇怪。
意料之中的,保安前去查看的时候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医院也没有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而现在又这么“巧”地和这个人碰上面,岑泽不觉得事情有那么简单。
他当即敛了视线抬脚要走,就被那人拦了个正着。
“干什么?”
他抬起眼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男人,嗓音冷淡。
直至如今这个有些过近了的社交距离,岑泽才注意到他耳上还坠着耳钉——只是被一缕暗紫的发丝遮掩住而看不清是何形状——同他胸前挂着的铭牌一样亮得晃眼。
他下意识眯起眼看向那片凹槽。
铭牌上规正刻着瘦长的繁体字——鶴予。
这是名字?他想。
“和你打个招呼。”
“铭牌”似乎没因为他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冷冰冰的态度受到影响,微微俯着肩脊看着岑泽,唇角弯着点弧度:“晚上好,我叫鹤予。”
岑泽没吭声,冷冷看着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人。
还真叫鹤予。
这人弯腰是几个意思?
暗示他矮?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今天在医院见过。”鹤予继续说。
还真是……一点也不避讳。
“嗯。”岑泽这回出声了,他抱起手臂挡在身前,“你去那干什么?”
鹤予弯了弯眼睛,说:“找你。”
“?”岑泽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拧着眉在脑子的角角落落都搜刮了一遍也没找出这么一个人来,“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以前应该不认识。”
鹤予笑了一声,后退一步冲他伸出手:“那现在认识一下,我叫鹤予,你叫什么名字?”
“……”
岑泽看了他一会儿,甚至没理人,抬脚就走。
他并没有什么和别人“交朋友”的兴趣爱好,这么多年也没有过正式的社交经历。早些年他在内科室主刀手术就是图不用说太多话,后来转到心理科有了病人,与陌生人的交流才慢慢多了起来。
但除了出于工作发起的内容,一般都说超不了三句。
有人热衷于跌宕起伏的曲折人生,接受和向往一切变化和意外,因为像是自由,放荡不羁;也有人偏爱稳定闲适的生活,比如岑泽。尽管现在的生活距离闲适还太过遥远,但稳定是真,即使稳定到有些死板。但他活了二十八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处理什么所谓的“变化”。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更何况,鹤予这个人还是太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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