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凯瑟亚认识了一群不知道名字的南部巨狼,他们都不告诉她他们叫什么,凯瑟亚只能分辨,却没有办法说出谁是谁。
自那天之后,那个女人就让她跟着这个登山的小队去。每天,她必须跟着这支队伍在草原上跋步很远,再从缓坡爬上去,这一路,她和他们采集种子,把一捧青绿如蚁的草种一把把扫进掌心,又从枝条上折下不认识的绿叶。
“这种树叫布鲁。”在这样辛苦地早出晚归三天后,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指给凯瑟亚看,
“拿去吧,可以解毒,对蛇毒最有效,一般的虫蚁咬伤、烫伤也可以用。”
“只需要这个吗?”凯瑟亚吃惊地问。
现在的凯瑟亚看起来特别有趣,她沾着泥污、灰埃,赤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被晒得淡红,还因为躲避不及时刮蹭了不少小伤口。
大家知道她很累,而且也特意放慢了步伐,但凯瑟亚还是满头满脸的汗,汗水打湿了她略显宽松的衣物,不过她始终都没说累,一缕一缕的发丝粘在脸上、脖子上。
即便如此,她睁着一双剔明的眼睛,不感到一点恼怒、不耐,这种似乎马上就会上当受骗的样子惹得队伍里的男男女女欢笑起来。
“当然不是,这只是其中之一。采吧,多一些,你不会希望每天都重走老路的。”
凯瑟亚因此在树下踮着脚,她尽可能快些,接下来不久她就意识到了,当她为萨切森而采药的时候,没有人会帮忙。
这和说过的一模一样,南部的巨狼绝不会亲手救萨切森,而这样已经很好了。
第三天的傍晚,她总算第一次采集到了可以用在萨切森身上的好几种草药,趁着夕阳柔和的光色,她在湖水边把草药洗净了,又放在竹篓里抱回去。
这种感觉使她的心情很轻快,她熟门熟路地走回山洞,现在即便是什么也看不见,她也自如地能在黑暗中行动了,该怎样走在脑海里是异常清楚的。
“你回来了。”
“大人。”她把竹篓放在地上,火光这时候才亮起来,“他们告诉我,这些可以治疗他。”
“是的。”
她看着凯瑟亚那双执着的眼睛,她是如此年轻,年轻得让人心疼,多舛的命运在她的心里有了归处,对未来的疾风暴雨她有了一定的预估——
“我救活了你。”女人缓缓地说,“凯瑟亚,如果你想离开,我会把你送到旁无他人的远地,阿曼德斯的王族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找到你。”
凯瑟亚诧异得有些迷茫了,她微微张开嘴唇,但没有发出声音来。
“如果你想的话,就不要救他,萨切森不会放走你,无论是他的荣光还是他的厄运,他活着,他的命运也将对你纠缠不休。被卷入他人命运的狂澜和风暴中,你就会是一个难得善终的人。”
她看到她的颤抖,那种渴望逃离的情绪破土而出,像是种子抽出肥硕弯曲的绿芽——
“……他会怎么样。”
“他会死在这里,我们不会救大美狄的儿子。”
这句话似乎比刚才的警告更让凯瑟亚感到沉重,她皱着眉,神色暗沉下去。
漫长的寂静之后,她摇了摇头,“我要救他。”
“因为是一个王族救了你?”
“王族”这两个字似乎引起凯瑟亚的一点笑影,她又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他救了我。”
“你要向他报恩吗?”
“……不。只是我愿意这样做。”
火光绰绰地摇晃着,她们将彼此的面孔看得一清二楚,凯瑟亚脸上再没有犹豫的坚定和女人脸上的遗憾和悲悯。
“把那些药草捣碎,然后把湖泊的水倒入。”
凯瑟亚便开始这么做,她一语不发,专心致志,然后捧着碗去外面盛水,又在其他人的注视下返回。他们坐在月光下,安静地看着她。
“用手把药水抹在他的伤口上,一遍又一遍,直到水用完。”
女人站了起来,凯瑟亚仰着头看她,“您去哪里?”
“明天继续跟着他们,他们会告诉你摘什么,夜晚时就重复这样做。他会醒来的。”
凯瑟亚微笑起来,她紧跟着要站起来,但被女人阻止了,“谢谢您。”
女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弯下腰,像是巨狼在嗅闻似的,她贴近凯瑟亚的额头,然后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祝福你生下的孩子,克服命运的遗咒后会成为当之无愧的国王。”
凯瑟亚怔怔地望着她离开,她听得明白她在说什么,可她又无法轻易理解其中的话语。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竭力不分心地把药水涂抹在萨切森的伤口上。
除了有着药草的苦气息外,药水和湖水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水渗入萨切森的伤口里时,浓腥的黑气就蒸腾着冒出来。
但萨切森并没有任何反应,他不吃不喝,不感觉疼痛,安睡一样微微发热着。
等药水用完,凯瑟亚就蜷在他的身边闭上眼睛,她这时才发觉自己疲倦至极,躺下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
但天亮的时候,她又自觉地醒了过来,疲倦和酸痛根本没有一刻消失过,只是这不影响她起身的动作,她眯着眼离开山洞。快速地在湖边洗了洗脸,她背着竹篓,又跟在队伍里向前而去。
“这到底是哪里呢?”凯瑟亚放眼望着每天都让人心情舒畅的风景,边走边问。
“这里是绿洲。”
“绿洲也在地图上吗?”
大家笑起来,“你觉得呢?”年轻的女人们和她挤在一块,如果不是长老和萨切森总在她的身边,她早就被她们带着一起玩耍了。
“我觉得不在。”凯瑟亚说,“这里像是传说的所在。”
“那我们是谁呢?”
“是呀,你们是谁呢?”凯瑟亚望着她们问,她虽然高,却还是比她们矮上一截,这些修长美丽的巨狼天然就比凯瑟亚更高大也更有力量,“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在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开了口,昨天也是他给凯瑟亚指了第一种药草,“等萨切森醒了,我们就告诉你,怎么样?”
“好。”
于是他们全都大笑起来,只有凯瑟亚并不笑,对他们无恶意的开怀,她只是抱怨道,“你们总是笑一些我一无所知的事。”
“他想把你留下来。”其中一个高大的漂亮姑娘搂住凯瑟亚的肩膀,指着那个刚才开口的男人,“他,你觉得他和萨切森比起来怎么样?”
凯瑟亚笑起来,微微摇头,对他们的玩笑她并不觉得怎么样,“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对的。”
他们轻松地走了一天,回程的时候凯瑟亚又累坏了,但似乎比昨天好些。
“很累吗?”他们问她,“要不我帮你拿着?”
凯瑟亚满身是汗,但还是笑着拒绝了,“不用了,谢谢,我可以。”
“晚上和我们一起吃些东西,怎么样?”
“我们会捉住这个季节最好最嫩的狍,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吃。”
“今晚来吧,不都已经在治疗他了吗?”
凯瑟亚幽幽地看了一圈丝毫不露疲色,甚至也没有被汗水打湿多少衣服的巨狼族,“我要睡觉,否则我明天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出来。”
晚上,凯瑟亚又一遍、一遍地给萨切森抹着药水,她借来一盏蜡烛,对着伤口仔细看着,伤口似乎比昨天好了点,但也可能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然后她就吹熄蜡烛,静静躺在萨切森身边,滑入梦境之前,她还隐约听到巨狼在原野上奔跑呼号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慢慢持续着,凯瑟亚欣喜地发现萨切森伤口的颜色发生了变化,那些熔化如泥的腐肉随着药水消失了,残余的肉理上牵连着长出肌肉、皮肤。
当她把药水抹上去的时候,萨切森开始皱眉了,大概是疼得厉害,所以连手指都抽搐起来。
“萨切森?”
但对她的呼唤,萨切森却没有特别的反应,不过只要一涂抹,他就皱眉,涂得频繁了还要咬着牙嘶嘶出声。
凯瑟亚一下笑出来,低下头挨在萨切森的脸颊边,她觉出一种安心,仿佛脚踏在地面的那种安稳,这种感受让她不由得想要流泪,但眼泪只是在眼里打转而已。
她把药水给他抹完,就捏了捏萨切森,又下了点手劲捏他,捏得他皱眉她才宽心地躺下来,“快点醒过来吧,知道这几天我想到你就觉得多么惴惴吗?”
第二天清早,她是被动静弄醒的,脚步声踩过弯道,凯瑟亚因此睁开眼睛,马上坐了起来。
在黑暗中睡了一夜,她的视觉此时能很好地适应环境,“您来了。”
“凯瑟亚。”是那个救了凯瑟亚的女人,她的地位大概很崇高,这几天来她都不见踪影。
“他没事了。”女人蹲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萨切森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地方,然后把那里摁得出了血,她闻了闻手上的血。
“哈……”凯瑟亚松了口气,才流露出浅如水影的笑意来,在暗色中显得很有生气,“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吗?”女人弯起眼睛,明显地笑起来,“我是……”
凯瑟亚忽然被捂住耳朵,她被身后贴来的身躯铁索似的牢牢箍在怀里,然后她才听到萨切森的声音,因为他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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