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事情很快就翻篇了，林周锁今天休息，明明昨天忙了一天，晚上睡得也不早，但他看着就是比我精神。
楼观岳这小子就更别说了，他一向很精神，睡几个小时就能起来接着嗨。
我不行，我这几天睡眠质量太差，脑子晕乎乎的，跟塞满了棉花一样转都转不动。
以至于当林周锁把早饭端上来招呼我们吃饭时，我已经在沙发上睡着有一会了。
“要喊他吃饭吗？”楼观岳蹲在我面前小声问。
林周锁想了想，让楼观岳先去吃，他自己则去屋里给我找了个小毯子，帮我盖上了。
“早饭等他睡醒再吃，他好像很累。”林周锁临出门前叮嘱道，“等他醒了，如果要去找我们，就去地里，下午之前我们都在地里。”
楼观岳连连点头，还跟他保证说一定能照顾好我。
所以等我再次醒过来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楼观岳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坐着，叼着一根棒棒糖听网课，手里转着笔，还时不时在本上写两句。
他写字很快，嗖嗖嗖的，字不漂亮但好认。
“你在干什么？”我揉了揉眼睛，说，“我哥呢？”
楼观岳把糖塞到一边的腮帮子里，理所当然地说：“听网课啊，你当你爸同意我来这边是为了让我跟你一起玩啊？他可精明着呢，还说回去要查我们的笔记。
“至于哥哥——扬错，什么你哥，他以后就是我们共同的哥哥了！”他说着情绪还高昂起来了，把茶几上的一盘小饼干举起来，如获至宝，“哥哥做的饼干好好吃，不像楼雁来那个笨蛋，诶扬错，咱们换换哥哥吧？”
我：……
我拿起抱枕作势要打他。
楼观岳咯咯笑，还朝我扮鬼脸。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换作平时我也跟着笑笑，这话就算翻篇了。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他的话总是在我耳边响起，让我不太舒服。
“别闹了，我哥到底去哪了？”家里太安静了，除了网课的声音就是楼观岳吃饼干的声音，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痕迹。
“说是去地里了。”楼观岳停了网课，眼睛亮亮地盯着我，我以为我是他嘴里的肉，因为他这副模样特别像饿狼，他亢奋地嚷道，“快带我去看看！扬错啊我真的超好奇啊！”
他说着还兴奋地跳起来，跟个猴子一样不安生地走来走去：“我要拍一堆照片馋死楼雁来！”
他的豪言壮语我没搭理，自顾自绕开他去洗了把脸。
楼观岳就追在我身后跑，我去哪他去哪。
等我们换了鞋出门，看见自行车时我愣了一下。
自行车是有后座的。
“要不要骑自行车去啊？”我说。
这样子能更快一些。
楼观岳没意见，我感觉他比我更想去。
真是心急如焚。
“楼观岳，你这么兴奋干什么？”我推着车让他开大门。
他很听话地跑去开门，说：“早上哥哥说，小欧哥种了很多吃的，他说冰箱里冻的西瓜冰是小欧哥种的瓜，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在城里，压根没有这种还长在土里的水果蔬菜给我看啊！！”
我能理解。毕竟我们之前见到的水果蔬菜都是躺在大超市里等着客人带走的乖巧模样，如今能看见“叛逆”的新鲜水果，新鲜到还长在土里，他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我和楼观岳根本没有想到，骑自行车出门将是我们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我顾忌着林周锁出门还要骑这辆自行车，骑得小心翼翼，楼观岳不是老实的，他坐在后座嘻嘻哈哈，加上这里的水泥路有些地方坑洼，路上还有不少小石子，我提心吊胆想躲，这车也越骑越抖，小石子一个没躲开全都稳当地碾了过去，不长的油漆路我们摔了三次，我手心都擦破了，楼观岳还穿了短裤，膝盖已经破皮了。
路过的村民还很担心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助，我和楼观岳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说不用谢谢不好意思，一连串的话从村头说到村尾，疼痛感也跟着心一起麻木了。
我们俩战损版，拐出去的时候还差点和别人撞上。
道着歉继续歪歪扭扭往前面开，土路更颠簸了，楼观岳笑不出来了，抱着我的腰哀嚎。我烦得不行，心情一急躁，手里的车把就开始歪。
等我们快到时，我们俩都脏得不成样子了。
中途也想过要不要推着车走，但这样子把车骑出来不就没意义了。
楼观岳和我那不必出现的好胜心忽然就被激发出来了，愣是摔了再上上了就摔。
“嚯，你们挨打了？！”欧珉义正在小果园门口看手机，我们摔倒的一幕正好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还是那副熟悉的中年人打扮，只是脑袋上的草帽跑到了林周锁头上。
“终于……到了。”楼观岳有气无力下了自行车，直接躺地上了。
我握着车把，心里有些忐忑。我们都摔成这样了，车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
欧珉义上前把楼观岳拽起来，不赞成地说：“坐地上就已经很脏了，你还直接躺下。起来，小子。”
“嘿嘿。”楼观岳傻笑着被拉起来，腿上的伤还在淌血。
“哥呢？”我看了看四周，没找到林周锁的人影。
欧珉义把楼观岳带到相对阴凉的地方，上下打量了我，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怎么伤成这样，不会是骑车摔的吧？”
我干笑，说：“谁说不是呢。”
楼观岳也附和着嚷道：“扬楼战损版登场！”
他歇了一会，等稍微缓过来，情绪又开始高涨，身上挂着彩，脸上还扬着大大的灿烂笑容。
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欧珉义：……
欧珉义哭笑不得。
林周锁这时候从大棚里钻出来了，看见战损版的俩人，又看看一旁耸肩摊手一脸无奈的欧珉义，脸色变了好多次，最后木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回家。”他下令道。
楼观岳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才来，这么回去算什么。
我也不想，但我的手心破了皮，手肘出血了，脸上也有点擦伤，裤子上全是尘土，还破了几个口子，这形象实在算不上好看。
我手里还握着车把，小心翼翼喊林周锁，说：“哥，你……你要不先看看你的自行车吧……”
林周锁板着脸不说话。
我看他站着没反应，连忙说：“对不起，我没想到这里的路骑起来这么颠簸……修车的钱我会付的，要不咱们重新买一辆吧……”
我越说越无措，而林周锁一直没有反应，我不禁忐忑地看向欧珉义，朝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欧珉义听了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完全没理会我的求救，或者说，他压根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求救的。
他走到林周锁旁边，搭上一只手，笑得肚子疼。
“阿锁你看，小孩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担心你的车呢，开不开心。”他笑得喘不上气，还不忘揶揄道。
这次无语的人换成了林周锁。
他的表情看上去一言难尽，但还是顺着我的心意检查自行车，我在边上站得笔直，楼观岳也提着心瘸着腿一蹦一蹦跳过来，中途身子不稳还差点摔倒，多亏欧珉义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车链子不太行了，小欧，改天你送去修修，我这几天先骑你的自行车了。”林周锁蹲在车边，一边检查一边说。
欧珉义看了几眼，说行，他说：“这车早该修了，多亏这俩小年轻，也让你这老伙计歇歇。”
林周锁不置可否。
“看完车了，走吧，我带你们去处理伤口。”林周锁站起来要带我们离开。
“哥哥，你不生气吗？”楼观岳撑着欧珉义，看了看我。
林周锁纳闷道：“我生什么气？”
我和楼观岳对视，眨巴眨巴眼，总算放了心。
欧珉义比林周锁关注点多一些，他观察着我和楼观岳的小表情，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他一手扶着楼观岳，一手去拿旁边的锨，说：“这事翻篇了，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那老古董早该歇歇了，它还得谢谢你们。等车修好再给你们骑啊，现在先回家吧。”
说着，还把锨塞给楼观岳，让他充当一下拐杖。
“想来随时能来，不过下次小心一点，别再伤成这样了。”
欧珉义笑眯眯地挥手送我们，林周锁把兜里的卫生纸塞给我们，让我们先擦擦血，等差不多了，我们就跟着林周锁往回走。
“小欧哥不一起回去吗？”楼观岳回头跟欧珉义说了再见，拖着锨砰砰砰地挪到林周锁旁边，小声问。
我看他实在辛苦，满头黑线地递过去一边肩膀。
楼观岳笑嘻嘻地把大半边身子压了上来，手里的锨被林周锁接过去了。
“他还有活没干完。”林周锁说，“我们先回去，我给你们找棉签碘伏和绷带，你们今天就待在家里别出来了。”
我和楼观岳乖乖应好，跟小鹌鹑一样追在他屁股后面。
实在是林周锁的脸色不好看，他平时虽然也冷得慌，但不瘆人，偶尔还会不经意流露出一些温情的小表情。
他总在我面前笑，老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一种我们已经距离很近的错觉。
现在，他总算摆出了大人的威严，起码我和楼观岳是不敢造次的。
林周锁走得很慢，我知道他是为了照顾我和楼观岳。
这段路我们走了半个多小时，其实这么慢慢地走也不错，路上的风景是我们不曾见识过的，很新鲜。
“看来今天还是我们心急了。”楼观岳凑到我耳边小声嘟囔，还不忘伸手去指，“玉米是吧，见到玉米杆子了。”
我看看林周锁的背影，笔直又单薄，我心不在焉地应着楼观岳的话，脑子里却在想林周锁。
我总是看见他的背影，他早上穿的是卫衣，现在换成了淡蓝色T恤，衣服前胸没有任何图画，背后仔细看，却能隐约看见起伏的青山。
印在他的背上，好像他背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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