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里。
秦妈妈交代我好好伺候今晚的客人。
“芫娘,别说妈妈不提点你。”
“男人对雏子总是多一分怜惜的,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一举挤入贵门,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
揽月楼里从不缺一掷千金的人,能得秦妈妈如此重视的人,肯定身份不凡。
我面上乖顺地点头答是,沉着眸子往屋里的炉子又添了一勺香。
恩客年近四旬,华服束冠,额头上还留着乌纱帽压出的浅浅红印。
他眉头紧皱,眼下乌青,明明身处温柔乡,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
我坐在一旁替他削苹果,夹起嗓子柔声道:“大人近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长叹一口气,回答却堵在喉咙里,惊恐地张开双眼看着前方。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黑衣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子正中央,垂着的手上拿着一柄剑,正阴森森地笑着看他。
“牡丹花下死,看来年大人想做个风流鬼。”
来人并未蒙面,剑眉高挑,笑眯眯的桃花眼藏不住野心,绝非一介杀手莽夫。
在揽月楼里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偷偷收集各路京官信息,就为了有朝一日得报大仇。
我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一番,锁定他的身份——安远侯府庶次子,柯巽。幼年丧母,如今无官无职,在京中并不出众。
可那双眼,分明不甘心居之人后。
一个比嫁给年大人更好的计划瞬间浮上心头。
我斜眼瞄见年大人手中拿着的哨子,拿着水果刀的右手悄悄移到他背后。
他猛地举起哨子放到嘴边,柯巽肩膀一抖就要冲过来。
下一秒,哨子没响,柯巽震惊地看着从年大人左胸刺出来的刀尖,鲜血沿着刀尖水柱一般往下流。
年大人扑通倒在地上,我从袖间抽出手帕,擦擦指间沾上的血。
“柯公子,我的诚意你看到了。和我合作吧。”
***
七岁那年,我全族蒙冤入狱。
男丁一律斩首,女眷年满十四以上发配边疆,其余人充入贱籍为奴为妓。
罪魁祸首,是曾与我父亲称兄道弟的男人,当朝宰相谢叙。
谢叙与我父亲相识在我出生之前,那时他还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无门无路,仕途无望。
父亲时任太子太傅,在郊外寺庙上香之时,瞧见他挂在房里的一副山水画,画中鸿鹄将飞气度不凡,父亲心下赞叹。
后再与之交谈,更惊其雄韬伟略,才学不浅。
只可惜是谢叙原是罪人之后,因是外室之子,侥幸逃过追查,才得以苟活。
父亲爱才如命,为他筹谋遮掩身份,向圣上举荐他。
谢叙一朝腾飞,不忘我父亲提携之恩,两家来往甚密。
他尊敬地喊我父亲孟兄“孟兄之于谢某,犹如再生父母!”,还亲昵地抱我说“芫芫真乖!”
皇帝推行新法,弊端频出,百姓怨声载道。谢叙写下一首讽刺诗,父亲替他抄录。
不曾想,这幅诗成了我孟氏一族的定罪铁证。
谢叙将父亲笔迹的讽刺诗呈给皇帝。
“陛下宵衣旰食推行新法,孟喆竟怀不臣之心,作此诗传播污陛下圣名,其罪当诛!”
皇帝勃然大怒,派人抄家,这一抄,搜出了更多诗词罪证。
那都是过去几年,谢叙引导父亲所作。
父亲后知后觉,以谢叙的野心和手段,怎会甘心罪人之后的身世把柄一直被人握在手上。
这么多年的称兄道弟,只是在演戏,放低父亲的警惕心。
母亲为报仇,咬破手指写血书一封,血书没送到圣上那里,母亲却死在贼寇刀下。
断气前,那贼人还骑在母亲身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嘲笑她。
“不自量力!如今已是谢丞相的天下!”
我在树林里目睹这一幕,跌跌撞撞拼尽全力跑回青楼。
我必须活下去,杀了谢叙。
***
房里,柯巽饶有兴致地举起剑,锋利的剑刃沿着我的脸轻轻刮过,我纹丝不动地直视着他。
他满意地笑了:“胆子倒是不小。你如何得知我姓柯?”
我端起桌上的两杯酒,一杯举到他面前。
“我不仅知道公子姓柯,我还知道,公子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必会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而我,就是助公子平步青云的登天梯。”
柯巽的父亲碌碌无为,柯家的世袭侯位到他手里只剩一个虚名,幸得夫人乔氏娘家势大,柯府才没有衰败下去。
乔氏在府里说风就是雨,十分疼爱嫡子柯巶,把爬床女婢生下的柯巽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柯巽虽是侯门子弟,既没有良师教导,也没有亲戚扶持,可有可无,就连府上的下人都不把他当回事,他的怨气不可谓不深。
听了我投诚效忠的话,他眼眸一动,接过我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就,合作愉快!”
***
当今圣下膝下仅有二子,当朝太子欧阳瑾,和摄政王欧阳朔,两人明争暗斗多年。
柯巽计划把我塞进太子府中。
我皱眉:“就这?太子身边可不缺莺莺燕燕,普通美人送进去,不过三两天就该腻了。”
柯巽丢给我一套渔家女衣裳:“你把这个换上,这几天去渭河边守着。”
“我已经在太子微服私访路上设好陷阱,届时你打扮成普通渔女,救下落水的太子。”
有了救命恩人这层关系,太子待我和其他姬妾才会不同。
我换上满是补丁的衣裳站在柯巽面前,满头青丝用素净布条简单缠起。
他眼眸深沉地盯着我的唇,用拇指轻轻刮干净那上面的残留的嫣红:“放心,太子会喜欢你的。”
说这话时,他声音低沉,脖颈上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一切准备就绪。
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时,我浑身一激灵,咕嘟嘟地喝了好几口水,差点就要和全族相见。
柯巽这厮,是不是在趁机报复我逼他合作?
我游到河中央,勾着脖子费劲地把不省人事的太子往岸上拉,再拖进木屋里。
一套动作下来,累得直喘粗气。
气不过,就偷偷往太子腰上猛踢了几脚。
太子整整发了三日烧,我在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就怕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
第三天晚上,我正跪在床边趴着打盹,一只大手抚上我的脸颊。
“你醒了!”
我激动地抓住太子伸出的手,不料他下一句话让我表情瞬间凝固。
太子睁着疑惑的双眼,声音干哑:“我是谁?我在哪儿?”
太子他…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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