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河神在迎娶新娘时会亲身降临,以彰显自己的无上法力,而这正是魏云玖不可错失的良机。
“……”
魏云玖:话是这么说没错,倒也不必太较真吧?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面前的嫁衣,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问号:“你们觉得,为阿香量身定制的衣服,我能穿得上?”
阿香毕竟是一个纤纤弱弱的女孩子,身形轮廓可比魏云玖小了太多圈,魏云玖若真是强行套上,衣服基本也就报废了。
村长思忖片刻:“不必这么麻烦,给魏小郎君蒙上盖头即可。”村民们应声呼喏,双手捧了那块四四方方,绣着鸳鸯戏水花样,鲜红似血的盖头,二话不说就给魏云玖兜头盖脸地蒙了上去。
眼前红彤彤一片,视线受阻,魏云玖垂首默默看向自己脚尖。有人搭手过来搀扶着魏云玖,将他小心翼翼地送到饮马河畔的祭台边。
大家都知道,这魏小夫子虽然来村里的时间短,但却不知为何意外得了那孤狼崽子的眼,两人见天腻在一起。据娃娃们说,魏云玖还给那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子起了个名字,唤作“龙渊”。
刚才大伙儿商量着让魏云玖做河神新娘时,龙渊就表现得很是抵触,现在为了避免他负隅顽抗,村民们防贼似的死死盯紧了龙渊,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守在近旁,准备随时击垮龙渊的反扑。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龙渊这小子此刻倒沉默了下来,安静如鸡。
呵,却原来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镴枪头。
临到河边,鱼虾的腥气混合着泥土的滞涩扑面而来,呛得人喉间一痒。魏云玖感受着粉尘指数严重超标的风,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肆意席卷的风有片刻静伏。一个媒婆状打扮的婆子摇着艳粉色扇子,油油腻腻地笑了,掐着嗓子半念半唱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萧瑟冷风把媒婆口中那本该欢庆讨喜的词,辗转抽打成凄厉可怕的调子,幽幽怨怨,凄凄惨惨,不似贺新人,更像是哭坟。
魏云玖蹙了眉头:“别唱了,忒难听。”他晓得这人是谁,一个惯爱卖弄口舌,油腔滑调,半辈子没说过几句实话的人,为了讨得谢媒钱,根本不管男女双方般配不般配,着实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
多少邻村的好女孩,就折在媒婆的一张嘴上,婚后还有冤无处申。
可笑的是就是这样唯利是图,蛇蝎心肠的一个人,竟然被稻香村的人恭恭敬敬的捧着,只因为她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本村儿郎娶妻难的问题。
怪道是“无谎不成媒”,那些定下婚约后才偶然得知真相的女孩子们,哭哭啼啼不肯上花轿的时候,也是这么被媒婆舌灿莲花地架在火上烤吧?
媒婆将一截红绸缎带塞到魏云玖手中,笑呵呵地说道:“郎君真是好福气,跟了河神大人,以后指定会有大造化。”
魏云玖很叶澜依地说了一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往昔牙尖嘴利的媒婆一噎,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倒是囫囵着读过几本书,也跟着传手艺的老人背过行话,劝起人来,那小词一套一套的,就是有些不伦不类:“事已至此,郎君还是别硬杠着,欢欢喜喜地结了这门亲事,您安心,郎君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保管我们河神大人一见倾心,如获至宝。”
魏云玖默了一瞬,咬牙道:“怎么做?”
“哎,简单!”媒婆脆生生地应了,端来一杯喜酒,递到魏云玖手边,“您呐,拿好这杯酒,自己喝半杯,再往饮马河里洒半杯,完成这合卺之礼,您就是河神大人明媒正娶的第三十一位新娘啦!”
嚯,好家伙,合着自己前面还有整整三十个“姐姐”。
魏云玖不阴不阳地笑了笑,“不拜天地?”
媒婆有理有据地说道:“这您就外行了吧,河神大人自己就是神明,指不定比土地公公还高几个品级呢,还拜什么天地,高堂就更是笑话了。”
魏云玖点头:“还挺严谨。”
他一手持红绸,一手将酒杯举至唇边,做出入了口的假象,然后不等媒婆等人看清楚就往河面一倾。
身后不远处的龙渊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喃喃地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媒婆嘶声喊道:“礼成!河神大人迎亲喽!”
“恭迎河神大人!”
“恭迎河神大人!”
众人齐声高呼,在村长的指挥下一排排波浪似的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伏于地面之上,显出十二万分的恭谨顺服。
早已备下的乐队鼓足了力气,唢呐吹得撕心裂肺,声声震天,响遏行云,只是太过凄清冷厉了些,锣鼓手甩开了膀子,一下下重重敲击着,咚咚咚的节奏分毫不错地落在人心脏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下起细细密密的雨来,其声势越来越大,渐成雷霆之力。
瓢泼般的大雨冲刷着地面,浇得人睁不开眼睛,天地间一片朦胧模糊,万物统统笼罩于雨幕。倘若这时有人认真往魏云玖所在的方向看几眼,就会发现一个令人惊异的事实——魏云玖在河边站了那么久,非但没有被雨水淋成落汤鸡,反而一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头发丝儿上连一个多余的水珠都没有,就好像谁把他安置于水晶小屋之中,隔绝了一切伤害。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惊雷由远及近轰然而至,蓦然在耳边炸开,唬得胆小之人一阵心惊肉跳。
魏云玖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柔嫩洁净似雪的白色儒袍,红逾朱砂的锦绣盖头,风神秀骨,自成绝色,一切矛盾而又和谐。
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玄妙古奥的波动。
蓄势待发的魏云玖耳尖一抖,暗道:来了!
在所有人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一团墨渍般的雾气,飘飘荡荡地从河水之中浮出,勾勾缠缠,弯弯绕绕,触丝般涌了过来,试探性地黏在魏云玖肩膀处。
魏云玖有意打探这妖物的老巢究竟位于何方,遂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几乎是在魏云玖软到的刹那,黑雾就迫不及待地迎了过去,化身成软绵绵的团状物,拥着自己的“新娘”心满意足地离去。
天空骤然放晴,一时间风流云散,墨色褪得一干二净,碧空如洗,澄澈明净。
“天晴了!天终于晴了!感谢河神大人!”
“庄稼有救了,感谢河神大人!”
“呜呜呜,狗娃子你不用挨饿了,娘回去就给你烙饼吃。”
……
再次恢复意识时,魏云玖敏锐地感知到自己仿佛在一处洞穴之中,他躺在一个圆形物体上,脸上仍然蒙着那层红盖头。
一道细微到几乎不能辨识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隔着薄薄红布,将夹杂着冷冽寒意的气息喷洒在魏云玖鼻尖。
一双鬼手探了过来,盖头慢慢地,慢慢地滑落,露出魏云玖那张浓桃艳李,霞姿月韵的昳丽面庞,以及清泠泠的,仿若高山溪流,幽谷冰泉的湛黑眸子。
此时此刻,眸子的主人正冷冷看着自己。
他、他竟然没有昏睡?!
这怎么可能,纵然魏云玖再如何优秀,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具**凡胎,即便些微习得些茅山道术,也不该在河神催使的法术下保持清醒。
等等,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因着对自己法力的笃定,他满怀着一颗夙愿得偿的心,欣喜雀跃地赶来掀盖头,似乎并非进行任何伪饰……
“啊,啊啊……”河神大人神情激动,转身就要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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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乡村怪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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