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五月,本来炎热的天气因为一场雨温度降了下来,变得阴凉。安然明显感觉到最近几年气温像过山车一样不稳定。昨天因为有太阳,正午的温度直升到三十二度,仿若盛夏的暑气扑在人脸上,烫得慌。到了傍晚,天空突然骤起乌云,吃过晚饭没多久,噼里啪啦的雨便落了下来,一直到今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止。
昨天穿短袖都嫌热,今天却是要穿个薄外套才行。
辰时又要出差,去五天。一只黑色的行李箱靠门口的墙壁放着,行李箱上是一只黑色的手提包。安然昨晚帮他收拾行礼到十一点。
辰时今年出差似乎有些频繁。他的解释是一家跟了许久的客户,打来了样品单,他想尽量多看几家厂,希望能找到一家最优供应商。
“可不可以不去呢?”安然问,这句话在得知辰时又要去出差时她以不同的形式问了很多遍。比如,一定要去吗?先小批量合作应该问题不大即便不看厂?可以找几家厂看样,再筛选出最有竞争力的厂家去考察会不会更节约时间?诸如此类的。
现在她又问了,控制不住地又问了,不抱有任何希望地又问了,这句话已经被她嚼烂了。
“要去的。”辰时温和地回答。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安然说。
“你也一样,在家里照顾好自己,还有辰子睿,辛苦你了。”
安然拉住辰时的左手,舍不得放开,“真不想你去出差,你一走,家里像少了些什么。”
“很快就回了,回来给你们带当地特产。”
“路上注意安全,我和儿子都会想你的。”
辰时拧住门把手开门。
安然突然揪住他的袖子问,“辰时,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你呢?”
“我和你一样。家对我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
“你爱我吗?”
“我爱你。”辰时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爱你。”
安然感到自己的声音寂寞地落在清冷的空气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错觉。
辰时走了,家里像缺少了一大块的拼图,变得不完整。安然的心也跟着变得孤独和空虚。
这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
辰时说客户催得急,所以今天上午飞到济南,下午休息会,明天一大早便要投入到工作中去。
安然能理解,平时有同事出差也会利用假期坐飞机,不耽误工作时间。但又忍不住在心里小声问,真需要这么赶时间吗?真需要去那么久吗?真需要出这一趟差吗?
早上七点半的空气里含着微微的凉意,又因为雨水洗净了尘埃,空气清新得不像话。安然站在阳台上,看着辰时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一棵高大的黄葛树后面。
整个早晨,安然做什么都不对劲。九点半,文美打来电话,这真是一通令安然愉快的电话。文美约她去丽水公园玩。那里有大片的草坪,和荔枝树,有许多儿童游乐项目,还有一个大湖,里面养着成群的五彩斑斓的金鱼,是个非常理想的带孩子去玩的好地方。
安然欣然同意。
辰子睿和唐佳琪同龄,都是八岁,都读三年级。穿着蓝色的艾莎公主裙的唐佳琪,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公主裙子,辰子睿玩攀登架,她也玩攀登架,辰子睿在草地上打滚,她也打滚。或者唐佳琪要坐旋转木马,辰子睿也要跟着坐,唐佳琪要坐缩小版的海盗船,辰子睿也要。
孩子只有在和同伴玩耍的时候,那种孩子气的天性才会被彻底释放出来。
安然和文美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聊天,一边注意着他们。
“你送给她的这条裙子喜欢得不得了,本来想等天气热些再给她穿,说什么都不肯的,要穿。”
安然笑,“谢谢佳琪的喜欢。看见小女孩的东西忍不住想买,那么好看,满满都是少女心。”
“我们佳琪身上的东西有一半是你买的。佳琪说要好好谢谢安然阿姨。她在画一幅画,神神秘秘的,我和老唐都不准看,说是要送给你的。”
安然笑得更深了,“是我要谢谢她。”
“有没有打算再要一个?”文美问。
唐里程和她说了辰时的事。文美气得要死。她问唐里程,想找刺激为什么不去徒手攀岩,去蹦极,去冲浪,非得搞婚外恋?伤害妻子孩子,伤害双方父母,伤害周围的人?
都有妻有子一把年纪的中年老男人了,还恬不知耻地去追求那种心脏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的感觉,爱情的感觉。文美厌恶地想。
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一个不要脸的男人。
真够龌龊的一对男女,令人恶心。
说漏嘴的唐里程再三再四地告诫她不要跟安然说。他的理由是,辰时不会离婚,如果安然永远不知道,就会永远幸福下去。这层纸不该由外人来戳破。
“我想,”安然笑,“但是辰时不想,他觉得压力太大了,不是经济问题,是没精力和精神。”
不愿意和妻子多养育一个孩子,却有精力和其它女人谈情说爱,风花雪月。
在认识了辰时十多年后,文美第一次深深地觉得辰时是个十分自私的人,只注重自己的感受。
他们四个都是同一个大学的。唐里程和辰时一个专业一个班级一个寝室。安然学计算机,文美学财务。
“如果再要一个,你会辞职吧?”
“不会的,双方老人都乐意过来帮忙照顾。”安然笑着说,“唐里程呢?这段时间是不是特别忙?”
“和以前差不多。他说本来要约你们一家去钓鱼,但辰时太忙了,没时间。”
安然相信自己没有记错,前不久辰时明明说的是唐里程特别忙。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
“总能腾出时间来的,等辰时出差回来,我们再约。”安然说。
文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他去出差了?!”猛然提高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这么惊讶做什么?”安然笑,“唐里程也要经常出差吧。”
“要。”文美说。她的内心处于一种煎熬的状态。一会想,干脆告诉安然算了,一会想,还是不要,看她提起辰时,多么温柔多么喜悦啊。‘你老公出轨了。’六个字而已,现在却像一根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沉甸甸地压在文美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如果真像唐里程所说,辰时能悄悄地和外面的断掉,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归家庭,那么对安然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吧。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比什么都知道要过得轻松许多。
但事情往往不会这么理想化的。只是辰时的一厢情愿罢了。那位第三者难道甘愿永远做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如果辰时和第三者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变得越来越深厚,难道他的天秤不会向第三者倾斜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文美。似乎只是一转眼,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可是你看上去还这么年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安然笑着说,“你更年轻,像刚毕业的高中生。”
文美大笑,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
虽然都知道对方的话不可信,却是出于好意,为此两人都感到舒畅和快乐。另外,虽然是水分含量丰富的话,但因为里面蕴含了朋友的真诚,故而不会觉得虚假,反而觉得温暖。
“总记得我们读书那会,辰时对你好得不得了。为这,我没少找老唐吵架。怪他没有辰时细心没有辰时体贴没有辰时浪漫,为什么不学学辰时。”
安然看着文美笑,总觉得今天的文美和往常有些不同,话题总往辰时身上绕,平时两人最热衷的话题是孩子,饮食,以及购物心得分享。
“你家老唐是极其难得的人。虽然在生意场上打拼,但有自己的坚守,正直善良,不同流合污,出淤泥而不染......”
“停停停!”文美大笑着打断安然。
“被你这么一说,老唐简直成了稀世珍宝——那你家辰时呢,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也是一个温暖的人。”
文美在心里重重地叹息,面上却开玩笑似的说,“你家辰时比老唐要招人,你要看紧些。”
“文美,你会经常查你家老唐的手机吗?”
文美摇头。她想,安然不是那种鸵鸟的人,出现问题,以为把头埋进沙堆,问题就会消失。她也不是那种为了虚假的幸福,为了所谓的家的完整,为了周围人的羡慕,为了面子,宁愿活在谎言和欺骗中的人。
“我也不会。结婚是为了幸福,自己幸福,对方幸福,孩子幸福,父母幸福。所以,不管我有多爱一个男人,我都不会让自己在婚姻中失去独立的人格,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神经质女人。”
安然说完话后,早上那种不知所起的空虚再次袭来,且更强劲更猛烈。早上,她在阳台上看着辰时的背影,看见他离家的脚步是那么轻快,透出一股雀跃的气息,她嘴里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
“我有个朋友逛街的时候撞见她另外一个朋友的丈夫在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共喝一杯奶茶,两个人手牵手。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的朋友......”
“是辰时吗?”安然打断她问。
文美的脑袋霎时变得一片空白,未说出来的话鸡蛋黄一样卡在喉咙口,她才开了个头,就被安然一语直击真相和要害。良久,她机械地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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