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挂断视频,木木地坐在一只单人沙发椅子上,眼睛注视着挂在床头的婚纱照。
接着她强迫自己扭开视线,视线从床头落到床头柜上,柜子上也摆着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海边玩的照片。
怎么这么多照片!怎么到处都是照片!她厌恶地想。
安然站起来,把手机丢在床上,脚步轻盈地走到悬空的床头柜子前,拿起相框,把相片从里面取出来,捏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间,然后微微侧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巧的不锈钢剪刀,一丝不苟地把相片上的男人剪下来。
她盯着剪下来的只有公交车卡片大小的残缺照片思索了一会后,继续用剪刀把男人的脸剪成像黄瓜丝一样细的条条。
她无比专注地做着这件事,动作灵巧稳重,不紧不慢,彷佛在绣一朵蔷薇花。
“妈妈!妈妈!”辰子睿的声音穿透紧闭的卧室门,依然响亮。
“来啦。”安然应了一声,同时把小剪刀和剪残了的照片放进抽屉,把散落在柜子上和地上的照片细丝扫进掌心,之后,脚步匆匆地走到门口,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把手里的垃圾丢进客厅电视机旁边的白色垃圾桶里。
“子睿小朋友,什么事?”安然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随着话音的落下,她整个人出现在了书房。
“妈妈,这个桃花怎么造句啊?”
安然一只手撑在儿子的椅子背上,一只手放在他的作业本旁边,凝眉想了想说,“你先造一个。”
“我不会。”
“随便,只要有桃花两个字就行。”
“桃花开了。”
“对呀,这就是一个句子,多好。还记得今年春天我们去南湖公园看桃花吗?”
“记得,但是那天我们没有看到桃花,桃花没有开。”
“所以,到底是我们去早了,还是桃花开迟了呢?”
“哇,妈妈,我知道怎么造句了。”辰子睿说,声音既欢乐又激动,“今年春天,爸爸妈妈带我去南湖公园看桃花,但是那天桃花没有开,到底是我们去早了,还是桃花开迟了呢?哇哈哈,好多字。老师肯定会给我一个大大的A 。”
“多思考多动手,你一定会越来越厉害的。”安然对儿子露出鼓励的笑,心里却一片寒沁沁的悲凉,“妈妈去整理衣服了,需要帮忙叫我。”
在认真写字的辰子睿说,“好,妈妈你去忙。”
她休了年假。
晚上几乎不睡,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多泪,流也流不完,哭到眼皮干涩沉重,那种干就像三个月没有下雨的土地,干到要裂开,那种涩就像年份久远长期工作又没有得到修护的转轮,不小心眨一眨眼睛都会带起一股刺痛。
等到安顿好儿子上床睡觉,熄灭他卧室的灯后,她的眼泪会倾盆而出,似乎辰子睿是一个开关,他在她面前,看着她,对她说话,需要她,她的眼泪便被关在心里面,他去上学了,他睡着了,她的眼泪便滔滔不绝地从心里面涌出来,彷佛心脏深处藏着一眼泉水。
她靠坐在床沿边哭的时候,眼泪顺着眼角,擦过鼻翼,流到紧闭的嘴唇,接着不甘心地探向下巴。
站在阳台上,她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时,眼泪便从眼尾倾泻而出,轻轻巧巧地流进鬓角。
她扑倒在床上哭的时候,眼泪渗透进被单,如果床垫下面种着一颗种子,在泪水的浇灌下,它一定会冲破床垫的束缚,长出绿色的嫩芽来。
不论她以何种姿势哭泣,眼泪总能寻到它要去它能去的地方。
每天早上在七点半的闹钟响起前,她会用冰袋敷眼睛,再轻柔地按摩一会,然后仔仔细细地化妆,把哭过的印迹严严实实地遮掩。
她从衣柜里把辰时的衣服全部拿出来装进一只黑灰色行李箱。
扔在床上的手机有信息进来,她点开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很多张照片,照片里面的辰时闭着眼睛,光着身子,慵懒地躺在床上,白色凌乱的被子松松垮垮地遮住了腰部敏感的地方。最后一张是一个女人吻在他嘴唇上的照片。
女人始终没有露出完整的正脸。
但从她那一小绺侧脸,细长的胳膊,和柔韧的脖子,扎在脑后蓬松的丸子头,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毫无疑问她是个相当年轻的女人。
安然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存在,她好像被一场强悍的沙尘暴席卷,失去了呼吸,失去了听力,失去了自己。
“该死!该死!该死!”安然在心里疯狂咒骂,“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那么爱他?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她猛然抬头,将手机重新扔回床上,双手捂脸,眼泪鬼鬼祟祟地从指缝间钻出来,她赶紧抬头,用力吸鼻子,指腹轻轻抹掉泪水。
她愣愣地看着被泪水打湿的指尖,须臾,那水意便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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