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庄洁来电。
安然激动，她来滨城了吗？
赶紧接听电话。
“我到了，且订好了餐厅，等会发位置给你，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饭。”
“我以为你最快要到明天才会过来。”
“我辞职了，安然，以后会在滨城定居。”
“不要告诉我，是为了我辞职的。”安然说。
庄洁爽朗大笑，“做得太累了，找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想喘口气，不然总觉得自己活得像一头牲口，只知道使劲拉磨。你知道下面的员工暗地里叫我什么吗？灭绝师太。”
两人大笑起来。
当生活吻你以痛，最好的面对方式是报之以歌，人人都需要一种超脱的积极的生活态度。即便不是总是，经常，时时刻刻，哪怕只是偶尔拥有这种心态也是极其有好处的。
原本，安然决定去学校接辰子睿，然后去菜场买菜，在家里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庄洁的到来令她即刻改变了主意。
还是让晚托班的老师去接辰子睿，轻微的负罪感自心头浮起，她微微皱着眉头想，首先，她是一个人，其次才是辰子睿的母亲，她也需要喘口气。
下午四点四十分，阳光依旧光华灿烂。
她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淡淡化妆，从衣柜里挑出一条无袖真丝连衣裙，长度遮住小腿，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成发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和胳膊，戴珍珠项链，整个人显得随性优雅，又非常干净剔透。
穿戴好后，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心情舒畅地笑了。
六点钟，安然抵达庄洁订位的餐厅，原本出于对安然上班时间的考虑，庄洁把时间订在七点，得知安然今天下午不需要上班，两人都非常赞同把时间提前一个钟，避开用餐高峰，可以安静地享受餐厅环境。
餐厅外墙被漆成浅米色，两扇镶嵌着暗色木质扶手的玻璃门旁边，是一长排绿色的盆栽植物，还有一方小小的院子，中间设置了一架原木秋千，这会正有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坐在上面。
“安然阿姨！”小女孩尖叫，兴奋得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安然面前。
这么巧！
安然迅速调动脑细胞，她叫什么？一个名字藏在脑子的褶皱里就是想不起来。
“嘿，小朋友。”安然回应她的招呼。
站在秋千旁边的高大男子仍像上次那样对着她礼貌地微笑，神情大方自然。
安然很想问，你今天不用上学吗？随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并不熟悉，管住嘴巴。也许上学，也许不上学，这对她来说重要吗？不重要。
“安然阿姨，你今天真好看。”
“谢谢，”安然感到脸烧了起来，“这条花裙子穿在你身上真漂亮，像个小仙女。”
她在做什么？和一个小女孩互相恭维？不不不，不是恭维，双方都是发自真心地夸赞对方。
“是吗？”小女孩异常快乐地说，并不需要安然的回答，小蜜蜂似的一路欢快地说下去了，“我自己挑的，我跟爸爸说，我很有眼光的。”小女孩得意地看了一眼父亲。
安然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看到男子脸上现出一个无奈又骄傲的笑。
的确，这是一对能令人产生好奇心的父女。
她不禁更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位男人，不期然与他探究的目光碰在一起。
两人互相坦然地向对方笑笑。
“我要进去了，朋友在等，再见，小朋友。”
“爸爸，你可以加下安然阿姨的微信吗？”小女孩天真无邪又语出惊人。
安然的讶异简直掩饰不住，她当作没有听见小女孩的话，再次微笑着对父女俩挥了挥手，转身走向餐厅的玻璃门，轻轻用力推开，走了进去，男人和孩子的身影被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外。
她和庄洁同时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对方。
她们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两人都非常高兴地看到对方比以往变得更加光彩照人。
安然绽放出一个像正午太阳般盛大的笑，朝庄洁走过去。庄洁坐在一个十分打眼的靠窗的位子上，这会她站起来，对安然说，“太久没见了，拥抱下。”
两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各自落座。
“说说你和辰时的事，到底怎么了？”
“今天下午我们领了证。”
“什么证？”
“当然是离婚证。”
“你是假装满不在乎，还是真的满不在乎？”
“有区别吗？”
“辰时辜负了你。”
“何止辜负，庄洁，何止。生活总是不完美的，有失望也会有惊喜，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忠贞专一的男人？”
“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
“他们没有**吗？”
“不是没有**，而是懂得自我克制。”安然一边思考着措辞一边慢慢说。
“为什么坚持要结束？遇到这种事，为了维持家的完整，有人会选择原谅丈夫。”
安然沉吟着说，“我不想参考别人是怎么做的。我只知道，辰时对我来说，像被重度污染的空气或者水源，继续和他一起生活，也不是说活不下去，但一定会活得不健康。”
庄洁笑，对站在餐厅另一头的服务员招手。
“我带了一瓶好酒过来，我们把它喝掉，一滴都不准剩。”
服务员帮忙开酒，红色的液体缓缓倒进晶亮的高脚杯。
庄洁和安然碰杯。
“为了建康！为了我们活到这么一把年纪了依然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干杯。”
在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邻桌走过来三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
小女孩高兴地对安然挥手，安然回报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庄洁顺着安然的目光侧脸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身体微微倾斜，轻声问，“认识？”
“介于认识和不认识之间的关系——你为什么辞职？”安然收回目光，看着庄洁问。
“厌倦了，我已经成了公司里的另类，至少是女性同事中的另类。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原因是奋斗了十几年，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财务自由，又加上厌倦了，才干脆辞职，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纸片人，只知道工作，没完没了的工作，没有了思考，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灵魂。想放空一段时间，寻找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做什么。”
“我明白。”安然点头。
庄洁笑，“你明白什么？”
“嘿，不要瞧不起人，我也在职场，虽然没有你拼命，职位没有你高，没有你成功，但是我也会有这种感觉，偶尔。”
“其实，安然，你一直比我优秀，只是……”
安然等了一会说，“只是什么？说话不要说一半。”
“只是顾此失彼。”
“世事岂能两全。”
两人会心一笑，谈话称得上天马行空，从安然的婚姻转到庄洁的工作又跳到她们的少女时代……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共同认识的人说也说不完。
安静的餐厅渐渐变得喧嚣，越来越多的人进来用餐，占满了餐厅的每一张桌子，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离开，餐厅的桌子又一张接一张地空出来。服务员站在角落里等着为她们服务。
她们终于把一瓶酒喝得一滴不剩，陷入一种微醺的迷人醉意中。
“我们走吧，去外面吹吹风，我带你看看这个城市的夜景。”安然说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低呼，“这么晚了。”
“是不是要回归家庭了？”
“是的，我要去晚托班接辰子睿。”安然说到这，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分钟了，时间不等人。晚托班没有打来电话或发信息，这是好事，说明一切正常，也许辰子睿已经做完了作业，正在和朋友们玩游戏，或者看课外书之类的。希望他没有为她的迟迟不到而不耐烦。
安然给晚托班发了一条信息。
“安然，很高兴看到你有一个饱满的状态，我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怨妇。”
“即使再被背叛十次，我也不会成为怨妇。”
庄洁丝毫不顾忌形象地抚掌大笑，“再要一瓶酒。”
“明天怎么样，请你明天来我家吃饭。”
“是，我忘记了，你要去接子睿，我们走。”
她们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却被告知邻桌已经为她们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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