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安然回头看见了那个小女孩，他们两桌的座位中间摆放着一盆琴叶榕。她以为他们早走了，没想到还在。
她站起来，走到他们桌子旁边道谢以及说再见。
没有过分热情，也没有不好意思，一餐饭而已，她还得起。
他说，“顺便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她和庄洁走出餐厅，走进过道，来到外面的收银台，她要了一瓶不至于太贵又不至于太便宜，刚好和她们这顿饭差不多价位的酒，她请服务生给邻桌送过去。
“没想到还能享受被人偷偷买单的待遇。安然，前程不可限量。”庄洁调侃她。
安然笑，“奇怪，不是吗？”
“不，不奇怪，安然，是你戒备心太重了。”
“是吗？”安然若有所思地问。小女孩的提议蓦然在耳畔回响——爸爸，你可以加下安然阿姨的微信吗？当时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她从来不随便加微信。
“如果我戒备心强，也是环境所致。”
“环境是无辜的。”
安然露出一个明朗愉快的笑容，“庄洁，你过来看我，我真开心，这段时间来，今天晚上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友谊万岁，希望有一天，可以把臭男人统统发射到火星去。”
回家路上，安然依然沉浸在晚餐的愉悦氛围中。千篇一律的城市夜景在她眼里变得迷人起来，她甚至跟着车里的音乐无意识地哼起了歌。
“嘿，心情好了吗？”司机问。
安然没有开车，她想到会喝酒，所以选择打车去，打车回，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突然被司机搭话，让安然感到突兀。她警惕地盯着他年轻的后脑勺，同时感到莫名其妙，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和自己很熟，另外他说话的语气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夜晚美妙的时光，柔软细腻的葡萄酒，新奇美味的食物，年少时单纯青涩的时光，这些东西一瞬间从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首先声明一下，我不是坏人，不会对你做坏事，其次，你几天前坐过我的车，哭得很惨，我才会对你印象深刻。”
如果说遇见小女孩父女纯属巧合，那么遇见这位司机简直可以称得上奇遇。
“都市奇遇。”安然一边冷淡地说着一边打量车子。车子整洁清爽没有异味，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品。
司机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悦耳。
这应该叫记忆错位。
安然记得曾经在某一辆出租车上崩溃大哭，但她对那位司机和那辆车子没有产生任何印象，更别谈记住。
“加个微信？”
“我看不出我们加微信的意义在哪里。”安然一板一眼地说。
他静默了一下，然后用含着包容笑意的声音说，“拒人千里之外。我没有其他意思，单纯交个朋友，我们需要朋友，需要和人产生联系。”
“你戒备心太重了。”这是庄洁说过的话。安然微微蹙起眉头凝思，戒备心重源自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这有什么不对？
“朋友多未必是好事。”安然嘲讽地说。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因为这话并不是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她对别人撒了谎，也对自己撒了谎，她不喜欢这种黏糊的感觉。为什么要说反话？难道仅仅是不想顺着他的意思？
“怎么来定义多？”
安然展颜无声笑了——几次被拒绝被泼冷水依然锲而不舍地要将话题继续。
“当你的朋友和你的话一样多的时候就是多了。”安然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如果她依然是辰时的妻子，她绝无可能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开玩笑。她惊异于自己心境的改变，有些不自然地侧脸，看向窗外，夜色朦胧。
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成为我朋友的。”
安然不置可否，她不想为他的骄傲添砖加瓦。
男子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车里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就在安然想起辰子睿的时候，听到他突然问，“你觉得婚姻复杂吗？”
“你应该跟你的朋友讨论这类问题。”安然又恢复了冷漠古板的态度。
男子丝毫不介意地笑了一下说，“我觉得不复杂，找个合适的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做不到呢？”
他是怎么做到不在乎她冷脸的，是因为见过她最糟糕的一面吗？安然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忍不住想。听到后面，安然不由对他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是啊，为什么呢？她在心里叹息。只是困惑，不是要寻求一个答案。
她的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到他的后脑勺及侧脸上，仔细看了看，试图判断他的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性格毫无疑问，开朗健谈，且有着无可救药的自信。
“你觉得两个人结婚什么最重要？”安然听见自己问。
“为什么结婚吗？”男子轻松愉快地笑着说，“害怕错过或者害怕失去。这是最核心的原因。至于有没有健康的身体，好看的外表和风度，有没有好工作，有没有家产，是不是重诺守信有责任感都在其次。”
安然静默了一会后轻声说，“害怕容易导致焦虑。”
男子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你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吗？”
“到目前为止没有。”
这是一个自信又现实的男人，不会轻易付出感情。安然想。
“你有吗？”
“我有。”安然想到了辰时。辰时失去了她，她也失去了辰时，失去了那个只爱她的辰时。
“你丈夫吗？”
和庄洁的通话，及崩溃大哭的画面瞬间在脑海中回放，安然沉默了一下平静地说，“是，今天我们离婚了。”
“你看上去很愉快，兴高采烈的样子，实际上你是想用高兴来掩饰自己的不高兴。也许我这样说很唐突，但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
安然更深地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虽然你很自以为是，但是你充满善意，我不会介意。”
他低低地笑起来，忍俊不禁的样子，笑了一会后，他道，“让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有一丝好奇，但安然谨慎地没有接话，她不想表现出热络向往或欣然同意的态度。她在隐藏自己。这没什么不对，毕竟对方是陌生人。然而，总是这样心怀戒备，那么陌生人也只会永远是陌生人吧。
男子并不需要安然任何应承或鼓励，便自顾自地往下说，“让我来猜猜你的生日，如果猜对了，我们交换电话号码，可以吗？”
“猜三百六十五次吗？”
男子又愉快地笑了，“一次，只是如果我猜对了，你会不会故意说不对？”
“不会。”
“真的？”
“这没有撒谎的必要。”
“只有一次机会，我真得好好想想。”男子像在说给安然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农历……”
安然的嗓子眼不受控制地紧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那一刻迸发出来的紧张和激动，她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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