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初八。”
“你确定?”安然平静地问。
他轻轻笑了笑说,“我确定。因为只有这个日期像把锤子一样撞击着我的脑海,所以,我确定。”
安然匪夷所思地笑了。虽然没有实质上的东西,但彷佛觉得自己收到了一份十分意外的礼物。
“看来我猜对了。”
“是,你猜对了。我真怀疑,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车窗外掠过辰时的脸,安然急忙说,“请靠边停,可以吗?”
“在这里下吗?”
“谢谢,就在这下。”
车子停在路边,安然报出电话号码,急匆匆下了车。她刚把车门关上就听见辰子睿惊喜地叫,“妈妈。”
“妈妈来得太晚了,对不起。”安然朝辰子睿快步走过去。
辰时和辰子睿父子俩站在路边等她。
三人汇合后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安然的电话响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
“我叫宋黎,宋朝的宋,黎明的黎,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安然。”
“安静的安,悠然的然?”
“对。”安然说,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能如此了解她?无法解释。
“这是我号码。”
“我知道了,”安然看了一眼即将在视线中消失的车子道,“再见。”
等安然收了电话,辰子睿说,“没关系。爸爸来接我是一样的。”
安然看了一眼辰时,辰时也正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微地碰了一下。
辰时说,“朋友?”
“实际上是网约车司机。”安然实事求是地说。
“开八十多万一辆车的网约车司机?”
“那是人家的自由。”
“难怪——早就认识的?”
安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辰时说,“其实,你既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来怀疑我质问我什么。不过我再说一遍,事实就是我们今天晚上才认识。”
“对不起。”
“没关系。”
安然看着走在前面几步的辰子睿,他在踢石子玩——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一颗石子,也许是草丛里,玩得不亦乐乎。书包背在辰时背上。辰时的污蔑本应让她感到羞辱和愤怒,但是却没有产生这种激烈的情绪,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辰时首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吗?还是说,他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所以关于他对她这方面的指责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两者都有。
下午领到离婚证时,感到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处理问题最痛苦的是犹豫不决,陷入深坑似的矛盾中无法挣脱,人会变得越来越烦躁和虚弱。等到真正横下心做出决定,尽管依然痛苦,但整个人反而变得沉静下来,心中充满力量。
记不清多少次,三个人走在路上——他们走过各种各样的路,乡间小路,小区弯弯曲曲的散步道,海滨栈道,砌着石头台阶的山道,去商场的人行道等等,她和辰时会手牵着手,他们的手总能找到机会牵在一起。
比如辰子睿走在他们中间的时候,他左手牵着辰时,右手牵着她,等到他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放开他们两人的手,他们两个的手就会像两块磁铁一样互相感应着牵在一起,不需要大脑给出明确的指令,甚至,有时她会把半个身体都依偎在辰时身上走路,那样的时光是宁静的。只是走走路,说说话,都会感到十分满足和幸福。
“今天晚上是和他一起吃饭吗?”
安然发散的思绪被拉回来,“不是。拜托换个话题,或者不说话,都可以。”
她的语气很强硬。
这是一条宽阔的人行道,铺着青灰色石板。人行道里侧种着一长排——确确实实是一长排望不到头的细竹,长得郁郁葱葱,隔离人行道和机动车的绿化带里种着一长排凤凰树,也望不到尽头,每年五月,凤凰树都会开出火苗一样红艳艳的花,但是今年却没有,每一棵树都绿得异常单调,异常浓郁。
“你变了。”
“是你变了,辰时。”安然说着突然笑了一声,“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小段路,辰时再次开口了,“还没有跟爸妈说我们的事吧。”
“没有。”暂时还没有做好去接受双亲的同情或审判的心理准备。必须自己变得足够坚强自信,才能有力量去影响亲人,而不是被亲人影响。可以肯定的是,父母对她婚姻破裂这件事会产生极大的担忧,心情会变得痛苦和沉重。如何让父母的心情不至于浮起太大的波澜,如何去安慰他们,让他们放心,是安然势必要考虑的问题。
辰时高兴地说,“我也没有。”
走在前面的辰子睿一脚把石子踢进竹丛中,低着头步子很快地往前走,似乎想要摆脱他们两个——她和辰时。安然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一开始兴高采烈,把石子踢左踢右踢远踢近,脚步跳跃活泼的辰子睿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突然,辰子睿跑了起来,安然跟着加快了脚步。
冲了三米远的样子,他停住,弯腰捡起了什么,然后转过身来,笑容灿烂地举着那个捡到的东西朝他们喊,“快看啊,我捡到一块钱。看上去像易拉罐的拉环,没想到,真是一块钱。”
安然看着他天真稚气的脸,感到心都融化了,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以为他有心事。
因为捡到了一个一元硬币,辰子睿高兴得整张脸都在闪闪发光。
“我从来没有捡到过钱!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辰子睿说,“我要把它放书包里,明天带给同学看。”
“给同学看完后呢?”安然好奇地问他。
辰子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把它交给德育老师,那样我们班就能加分了,流动红旗就会到我们班来。”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他们有一颗赤诚的心,和太阳一样耀眼。安然和辰时都笑了起来。
笑着的时候,安然知道辰时在注视自己,她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安然,你有没有想过,子睿需要爸爸妈妈,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他那么可爱……”
“不懂你在说什么。”安然打断他,嘴里如吃黄连。她可以和他吵,吵得天翻地覆,告诉他,如今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是他的错,而他会回答她,他是错了,但他会改,他愿意用一辈子去弥补这个错误。
吵架太累了,而且吵完之后情况并不会变好。所以,何必多费口舌。
这个迄今为止她唯一爱上的男人带给她的伤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平息下来。
安然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人在被丈夫背叛婚姻破裂后,禁止丈夫探视孩子,想狠狠地报复对方,想让他也感受到痛,最好比自己更痛,既然他不珍惜家庭不看重孩子,那么也没必要假惺惺地来亲近孩子。
可是,那些恨是从自己心灵深处发射出去的,如果想要伤害对方,就势必不可避免地首先伤害到自己——必须先击穿自己的胸膛,才有可能射中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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