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又迎来新的一天。
周六早晨,是一段能让人尽情放松的悠闲时光,虽然有一个孩子等着喂养,但安然没有急着去做早餐,她坐在阳台上的一把月亮椅子里看书。
“老妈,我饿了。”辰子睿跑过来声音明快地说。他刚刚一直在做作业。
“刚好,妈妈也饿了。你要不要去外面买早餐回来吃?”
“好啊!”辰子睿的眼睛亮了下说,“买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你买什么我吃什么——用你自己的零花钱请妈妈吃个早餐,可以吗?”
“可以可以。”辰子睿大方地一口答应。
孩子长大了,真好。而且还长得这么明朗舒展落落大方。安然欣慰地想。之所以有让辰子睿去买早餐的想法,是因为上周安然看见小区里有个和辰子睿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手里提着两份肠粉,一份小笼包,一份土家香酱饼,还有三个茶叶蛋,显然那么多早餐是为好几个人准备的。
当时安然想到,辰子睿从来没有独自一人买过早餐,平时她和辰时把他照顾得太好,需要适时放手。他在渐渐长大,适应社会的能力也应该随之增加才好。
“记得戴电话手表。”安然叮嘱。
上个月,一直反对给辰子睿买电话手表的辰时,突然问辰子睿要不要一块电话手表,辰子睿回答要也可以不要也可以。最终辰时还是给辰子睿买了一块蓝色的电话手表。
母子两吃完早餐,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辰子睿继续写没有写完的作业,安然继续看没有看完的书。
她记起读初中时,也是这样的周末,大清早被父母叫起来,捧一本书坐在阳台上读得哈欠连天,心不在焉。
现在回忆起这件细微的往事,让安然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教育孩子相当劳心伤神。在学习这方面,她不是一个特别有毅力和恒心的人,这和庄洁恰好相反。
如果没有父母的督促,她几乎不可能考进重点高中。
庄洁身上有一种非常突出的人格魅力,即自制力,还有刻苦勤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这些个性都令安然十分佩服。
有种人不见得拥有多么高超的聪明才智,多么出色的人际交往能力,却能够突破环境对自身的限制,他们能改变环境,而不是被环境改变。
“妈妈,我要去同学家了。”辰子睿走进客厅,一边说话,一边脚步不停地往玄关走去。
安然把书放在凳子上,站起来,朝辰子睿走过去,“记得拿礼物。”
“差点忘了!”
辰子睿拍了下自己脑袋,折转身跑进他房间,手里拿着个长方形的纸盒又蹦跳着跑了出来,踢掉脚上的拖鞋,把脚霸蛮地塞进运动鞋里——不解鞋带。
门铃响。
安然开门,一袭连衣裙,妆容艳丽的庄洁出现在门口。
“天啊,你就是辰子睿吗?你长这么大了!”庄洁惊叹,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在辰子睿身上。
“庄阿姨。”
“咦,你记得我?”
“昨天晚上妈妈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还跟我说,你是她的好朋友——妈妈,我走了,庄阿姨再见。”
两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
“他去哪?”庄洁问。
安然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门,笑着说,“去同学家参加生日会。”
“你们两个离婚对他没有影响吗?”
安然沉默了半响,缓缓说, “有。但辰时是他父亲,辰时做了那样的事,这是子睿要承担的。谁也替代不了。至于有没有影响,影响大不大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比以前更爱他了。”
“噢,是吗?!”有个声音冷笑着质疑她,“你连自己都爱不起来了,你要怎么更爱他?”
“你听到什么了吗?”安然问。
“我什么都没听见。”正在认真听安然说话的庄洁被弄得一头雾水。
“是我听错了,你说。”
“辰时很看重孩子吧。”
“是,至少在他拥有新的家庭和孩子之前是的。”
“安然,有时候你理智冷静得可怕。你会告诉子睿他的父亲非常爱他吗?”
“出于什么?”
“出于安慰。”
“爱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小孩子别看他们小,但是他们感受爱的敏锐度比我们强多了。最起码,在辰时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爱我,也不爱子睿,那个时候他爱他自己以及那个女人。我也不会说辰时不爱子睿,我不会刻意去强调什么。我和辰时离婚了,我们之间的事就结束了。辰时和子睿之间的事,我不想过多参与。等到子睿长大后,会怎样看待他的父亲,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的父亲,都是他自己的事。除非他希望得到我的建议,不然我不会多说什么。”
“啊,这样会不会显得你很冷漠?”
“也许,不过多干涉是会显得冷漠。没有哪种性格能完美地解决生活中所有的问题,也没有哪种教育方法能把所有小孩都教育好。总而言之,事情都是两面的,看好的那一面。”
庄洁仔细体会了一下安然的话道,“这恐怕不大容易做到。”
“是的,不容易。”
“讨论这些事会不会让你痛苦,就像揭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不,伤疤不会那么容易愈合,也没有那么容易揭开。”
“人生的确不是坦途,遇到事情,顺着本心去处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几岁了?”
“八岁。”
“真可爱啊,好想自己也生一个。”
“那就生。”安然往餐桌后面的流理台走去,拿出一只玻璃杯,又打开一个瘦长的玻璃罐子,从里面倒出六七颗玫瑰。
“但是如果小婴儿哭怎么办,整晚不睡觉要抱着怎么办?看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要可爱些啊。”
安然给泡好的玫瑰水里加了一勺蜂蜜,轻轻搅拌。
“作为过来人可以相当负责任地告诉你,正是由于他们的可爱,足以让你忍受他们所有的不可爱。”
“那你为什么不多生几个?”
“是啊,为什么呢?”安然近乎呢喃地叹息,不像回答庄洁,更像在问自己。
她把玫瑰蜂蜜水端给庄洁。
庄洁双手捧住杯子,凑近杯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玫瑰看着小小个的,真香。”
“是云南产的玫瑰。”
“好喝——去外面吃饭怎么样?我想,我们……主要是你不要把周末大好的时间花在做饭这件事上。”
“还是讨厌做饭吗?”
“厌恶至极,我常常想,我是不会结婚了的,这辈子。”庄洁有些伤感地说,“要找一个能忍受我各种坏脾气和坏习惯的人,概率像跟买彩票中奖一样,而我买彩票从来没有中奖过,一次都没有。”
“你有没有主动追求过谁?”
“没有,你也没有。”
“是的,我没有。”
“可是,你有辰时,他对你锲而不舍坚持到底——噢,对不起。”
尽管心里漫过刺痛,为了减轻庄洁的负罪感,安然装着满不在乎道,“没事,你继续说。”
“我没有。那些喜欢过我的男人,只要我稍微表现出拒绝,他们便都消失了。他们嘴巴上说着喜欢我,却什么都不想付出。”
“那些男人,他们统统都配不上你,你没有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在一起是幸运。总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说不定是一次打错的电话,或者旅行途中的浪漫相遇。”
庄洁笑了起来,“虽然只是安慰的话,但听起来真舒服。单身了这么多年,真想找个人好好在一起。有时一群人在一起聊天,满不在乎地说,单身有单身的自由和幸福,女人不是非得结婚的。这绝对不是实话,因为没必要逢人就说实话,实话同时代表着弱点,太多人喜欢攻击别人的弱点凸显自己的优越。安然,能让我说实话的人越来越少,你是其中一个。”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比如学习,比如工作,让我很佩服,所以在找人生伙伴这件事上,也请把这种韧劲拿出来。告诉自己,我这么好,我值得一个好男人。”
庄洁再次笑了。
她们去外面吃饭,又去做美容、逛商场、买衣服和化妆品。恍然回到十五岁,两人结伴在盛夏的午后逛服装专卖店和精品店,躲在树荫下吃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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