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是一场雪

沈时锦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魏祺正坐在她的对面为出轨之事泪流满面。

咖啡杯里的泡沫被湮没在水层中,巧克力奶上方浮动的奶油慢慢顺着波澜消弭。

沈时锦皱眉,不知道是否应该趁最后再尝上一口她最喜欢的饮品。

可对面人的哭声着实凄迷。

沙哑的喉咙吞吐出呜咽声,隐约中还带有几丝间断的干涩,像只被割了半边支气管的公鸭在呻吟。

胸腔共鸣太差。

不和谐到难听。

沈时锦埋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手头的票。

她不知道魏祺还要再哭多久。

但半个小时后奏鸣会就要开场了。

她已然提前感知到提琴改弦后的跃然。

想来配合起来一定很美。

沈时锦阖上眼不自觉幻视自己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拉琴的模样。

纵使她已放弃音乐多年。

“谢谢你啊,师傅。”沈时锦关上出租车门,哪怕是赶时间也不忘礼貌道谢,她抽出包转过身,时间紧凑仍应下司机去平台点赞发好评的请求。

沈时锦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听魏祺在咖啡馆掰扯那么久。她早就有预感这位男友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本来也是凑合的感情,她懒得去计较。听完解释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自身素质高,也可能是自己自己本来也不是很想来这场奏鸣会。

她和音乐脱节好些年了,听得懂也没用,喜欢过也没用,这都只会在午夜梦醒时分加剧心脏的隐痛,更何况这张票的来源是……算了,沈如锦不愿在心里计较,毕竟来都来了。

“还能进吗?”沈如锦跑上大厅的阶梯时仍在不断喘着粗气,汗水粘住额角,扰乱几缕头发。

工作人员看到面前红着眼大喘的清秀姑娘,愣了少许,却还是是专业的作出手势引导,“您请。”

沈如锦点头,好不容易摸着黑找到座位,演出便谢幕了。

连返场的节目都没赶上,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过来。

沈时锦只好原路返回。

她一个人背着托特包向前走,地铁口离音乐厅还有些距离,她在路口等待了好半天,可此时正值南城的隆冬,寒冬腊月又是深夜,一时半会儿她也打不着合适的网约车。

沈时锦沿着地铁口的方向摸索,冷空气被风吹斜,“唰”地直接拍在沈时锦面上,鸡皮疙瘩起来后,沈时锦的脸上潮红得像是一只刚被水煮过的章鱼。

“嘟嘟……”后头传来汽车鸣笛声,还没来得及回头观望,刺眼的车灯便朝沈时锦打来,她半眯着眼,等到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沈时锦才注意到是一辆中型奥迪。

沈时锦的驾照考得早,放着落灰的时间也早,她不认识多少车的品牌,识得出奥迪一方面是因为较大众,还因为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出行都与奥迪密不可分。

“愿四环星辉照亮您的事业与前程,愿世间的美好从此与您环环相扣。”

这句话不长,也不算文绉,沈时锦却记了很长一段时间。

视线随着奥迪在身旁的停靠逐渐变得清晰,黑暗中,沈时锦望向车牌的眼睛逐渐放大。

车窗缓缓打下来,一名穿着西装的男人从里边探出头。他带着副钛框眼镜,高挺的鼻子上边生了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看上去却并不媚。男人明亮的双眸在夜晚中闪动盈盈,好像荡漾着一片湖,这样一双眼出人意料给人几许温润之感。

沈时锦再一次感慨外公取名的高超,中沛——倒的确是个尔雅清致的好名字。

沈时锦坐上车的副座,轻唤了声“舅舅”。

上了车多少暖和些,沈时锦将被风刮散的头发重新打理好,顺手摸了摸空调口,没有开空调却还有留有暖气的余温,大抵是刚刚关上。

“还以为你不来了,没想到你来了但没跟我说,还好我在大门外看到了你。”宋中沛一边驾驶着车一边开口,沈时锦眼睫微动,从车的中间镜看到后座堆起的一些物料。

宋中沛早年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后来因为意外转职做起了艺术经纪人,工作就是协商艺术市场上买卖双方的各项事宜。从一无所有到颇具雏形,凭借着霹雳手段与雷霆速度,近年来宋中沛逐渐积累起资源,开了家相关公司,业务挺大,一些艺术策展与演出有时也会涉及。

这场音乐会的票就是宋中沛送给沈时锦的。

以舅舅的名义。

“你小的时候不是挺喜欢这个乐团的吗,刚好今年在南城有场演出,我就托朋友给你留了张票。”车子停到红绿灯底下,宋中沛折过头望向沈时锦,“演出精彩吗?”

“我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沈时锦低垂着头,摩挲着自己布满茧的掌心。

“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要张票。”

“没有下一次了。”

“我已经和音乐没关系了。”沈时锦扭过身,把托特包搁置在座椅左侧靠驾驶位的地方。

宋中沛瞥了眼沈时锦的动作,目光浮过短暂的冷意,却还是笑着,两手把着方向盘,车子在起伏不平的路上平稳前进。

“还是以前亲近些。”良久,宋中沛开口道。

沈时锦没有应答。

她的头靠在车窗处,指尖触到窗沿,发出“嗒嗒”的碰撞声。

沈时锦不喜欢密闭的空间,这总让她想起小时候的晚上——她被反锁在房门里,外头是激烈的争吵声,混乱的家具、谩骂的话语……她的生活是粘连的镜子,稍微一碰碎片便落地,割破人的脉搏,流出汩汩鲜红。

每当午夜梦醒,记忆拉扯血肉,背后总是一片冷汗。

沈时锦伸手把车窗摇下来,她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身侧的房屋像涌动的铁的兽脊,远远被甩在车后。

“你妈最近在托我给你留意份工作。”宋中沛从扶手箱掏出一袋果冻,丢到沈时锦手中。

沈时锦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到上方的标识,巧克力味的。她撕开包装倒出一颗来,顺手把包装的垃圾塞到宋中沛的西服上衣口袋。

话语还在继续。

“她说你研究生要毕业了,现在工作不好找,看看有什么好机会可以给你介绍。”宋中沛语气平淡,目光向前,对面的车灯折过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沈时锦开果冻的手停滞下来。

爱面子的宋中媛鲜少求人,可她只有沈时锦一个独女,向来看得重,此番连宋中沛都拜托上,可以看出宋中媛对于沈时锦的工作确实是上了心。

其实离沈时锦硕士毕业还有将近半年,但这丝毫不影响宋中媛早早便有了忧患意识。

沈时锦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秀气还会拉小提琴,重要的是文化成绩也上得了台面,在星城最好的附中也算排得上号。当年她顺着母亲“学业为主”的话术高二放弃器乐的专业路,转而选择专心于文化,最后高考成绩也有六百多。在听从母亲不要远走的建议后沈时锦选了作为211的星城师范最王牌的英语专业,在校期间一路优绩顺利保研,很长时间都是母亲口中的家族骄傲。

可人总归要有滑铁炉的时候,谁能料想到这些年风云巨变,行业间优劣互换,前些年被称为铁饭碗的教师行业也随着少子化名额缩减,编制更是难求。当年沈时锦图个择业自由,没选择公费师范生,如今想找份稳定的好工作也不算是一件轻松的事。

父亲沈征安慰沈时锦世事无常,人生就是这样,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乱算。

母亲宋中媛则坚持事在人为,秉持着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理念,督促沈时锦不要松懈自己的专业。

而沈时锦透过车窗看到面无表情的自己,只玩弄着方才呼吸间鼻腔吐出气息后化作的水雾。

“所以你考虑来我公司吗?”宋中沛的话语扰乱了沈时锦的思绪,见沈时锦没有立马打断他的话,他又继续补充,“你本来也是器乐出身,专业储备在那,还精通英语,从艺术经理人助理做起应该不难。”

沈时锦看着宋中沛中指上的素戒,左手缠起她自己及肩的发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有段时间,她才缓缓开口问:“你不是最讨厌走后门的吗?”

“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讨厌不讨厌。”

“有用的时候才记起你的自家人吗。”沈时锦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本就冷清的气氛雪上加霜,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沉默间,沈时锦听到车顶传来“咚咚”的声音,她赶忙把车窗全部摇下,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上已经开始下起雪来。

星城一年到头来见不着几次雪,很多时候说着下雪也落不了地成型,这算是难得一见的情形了。

沈时锦是不怕冷的,太热反而易让她觉得身体不舒服。她的手伸出车窗外,接下一片雪花,看它逐渐在手中融化、消弭。

“放我下去吧。”不远处是地铁口的标识,沈时锦的学校离这算不上远。

“再开十分钟就到了。”宋中沛蹙起眉毛看路面,“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我再送你一程。”宋中沛说话的语气很轻,却带有些不容拒绝的强硬。

“你又不能一直送我。”沈时锦转过头看向宋中沛,随后又补充学校前边的交通路况不好,宋中沛的车怕是停不进学校。

宋中沛此时也恰好回眸,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冲着沈时锦露出笑道:“但多少能够少些风雪不是吗?”

两人目光相触,沈时锦在宋中沛透亮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雪从窗隙中飘进车内,带来些冰凉的潮意,恰到其分的中和掉车内的燥热。

“随便你。”

对峙未果,沈时锦索性闭上眼,听到冰雪融化下坠的声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秋燥

捡垃圾(火葬场)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一纸婚契

不生不熟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爱的劳改犯
连载中猪子二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