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松开崔斯坦的手，轻轻摸上塞西斯的脑袋。
“一条可爱的龙怎么可以随便吓唬人…”
莉莉丝温言软语着，手指轻轻感受着来自龙鳞的独特触感，坚硬又冰冷的黑色鳞片华贵如暗夜鎏彩深色贝母，蕴着无尽流光，更衬得手指细软纤白。
崔斯坦神色淡淡地看着，虚握了下手心，一张脸变得愈发面无表情。
小龙眯眼享受，喉咙中溢出满足的轻声。
莉莉丝只觉新奇不已，逗弄道：“塞西斯，你今年几岁啦这么爱撒娇…”
“它今年十岁。”
她并未多想，心道原来才十岁啊，果然还只是个龙宝宝。
停顿片刻后，崔斯坦直勾勾地看向莉莉丝，补充道：“十年前的万灵节，我买下了它。”
十年前，万灵节。
莉莉丝的动作不可察觉地停顿一瞬，感到一丝微妙的异样。
怎么会这么巧。
那会儿他应该还不是副主席…而购买并饲养一条龙可价值不菲。
她语气自然：“在万灵节买龙，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崔斯坦沉默着，定定看向她，漆黑深沉的瞳孔就像卷挟着一场未知的风暴。
汹涌到她不敢直视。
时间流逝，就在莉莉丝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耳畔传来崔斯坦低低的声音：“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因为…龙能带我去想去的人身边。”
他检查了一遍塞西斯，淡淡道：“它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小龙倒在地上撒娇装死，几乎吸引了莉莉丝的全部注意力，崔斯坦觉得塞西斯颇为碍眼。
他不动声色征求着莉莉丝的意见：“要不要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她果然迅速看向了崔斯坦：“好啊。”
两人离开伺龙所，在立维苑镇的街道上边走边聊天。
崔斯坦没有说出口的是，十年前的万灵节他买下一条刚破壳幼龙的原因。
巫银出现前的大陆，中心协会作为大陆至高无上的权力机构，尽管有着无数优秀杰出的猎魔人和各类完整系统法规条例，却依然无法与血族相抗衡。
不死不灭，即是诅咒又是祝福。
普通血族昼伏夜出，最普通的银器和马鞭草就能成为对付他们的利器——而纯血却不一样，几乎毫无弱点。
纯血血族无疑就是艾拉西亚大陆最具威慑力，也最不稳定的种族。
所以，哪怕维恩天资普通，却在炼制出巫银后被推上了中心协会主席的位置。他也不负众望地平息了躁动纵横几个世纪的血族。
彼时的崔斯坦刚以全优成绩通过训练营考核，提前进入协会，接下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再次回到主城区时，得到的却是新任主席维恩平息血族的消息，而他的朝思暮想之人也再无踪影。
崔斯坦当即赶往最近的一处女巫部落寻求帮助。
银发苍苍的女巫动作颤巍地燃尽一缕混有马鞭草根茎的苦艾，而烟雾燃烧的形状显示着他的心上人还活着，只是…不在这片大陆，甚至不在这片空间。
女巫感知不到精确的坐标，于是诚恳建议让崔斯坦尝试更为具体的指引——如，一个罗盘。
又或者，一条龙。
龙是艾拉西亚大陆魔法生物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哪怕是一条刚破壳的幼龙，也与生俱来地拥有追踪感受的能力，能提前预知危险的到来。
更有甚者，说龙的羽翼可以阻挡死亡的降临。
从女巫部落出来时已是深夜。
崔斯坦已是失态狼狈至极，他不眠不休好几天，连续跑死了数匹独角兽，却没有丝毫倦意。
这天正是万灵节，尽管夜色已深，却到处充满着纪念亡者的欢乐氛围。
一颗心被泪水侵袭洗尽，唯余荒芜苍夷。
他来到龙蛋商店，买下了一条刚破壳没几天的绿眼小黑龙——只因他的心上人也有一双葱倩色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少年失魂落魄地行走在喧闹的人群中，不甚熟练地安抚着趴在他肩头上细弱小龙。
他落下一滴泪，并诚心向上天祈祷，祈祷自己心上人的平安。
-
街道上人流涌动，莉莉丝的视线很快就被一家橱窗摆满各类水晶原石，生意异常火爆的小店所吸引。
店内装潢明亮，水晶原石的种类齐全且价格实惠，深受当地魔法师和术士的欢迎。
莉莉丝向来喜欢闪闪发光的一切，她满怀好奇地站在一个水晶矿面前，伸手感受着晶体纯净的磁场。
一个客人似是老板的熟识，进门便大声调侃道：“恭喜恭喜啊，还真让你娶到了…”
听闻此言后，老板便咧嘴笑了起来。
那人开口道：“不过那女人整日研究魔法道具，除了你这个开原石店的还有谁养得起她啊…”
“什么养不养的，你说话真奇怪。”老板语气认真：“作为丈夫，我只想满足她的一切心愿。而且，她有自己的营生——我能提供的也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原石…你再说这种话我这儿可不欢迎你了…”
莉莉丝很难不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多看了老板两眼。
她暗暗想，能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妻子，并且支持妻子的梦想和事业…有此等觉悟，怪不得人家愿意同他结契，步入婚姻。
正出神间，耳畔传来崔斯坦干净低沉的声音：“我也可以做到。”
莉莉丝不明所以：“什么…”
他靠近莉莉丝，垂下眼专注地看着她：“我也会满足…心上之人的一切心愿，我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所以，她是否能将目光只落在他一人的身上？
被崔斯坦目不转睛地盯着，已让莉莉丝心脏狂跳。更别提他神色淡淡地说出如此直白的话…她几乎要因为缺氧而晕过去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他是否在暗示自己。
莉莉丝强忍悸动，随手摆弄起一块温润朦胧的蓝绿色萤石，敷衍道：“…那很好了…”
这种悸动一直到傍晚，都并未彻底消失。总是出现在一句对话，或是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间。
立维苑镇人擅长酿酒，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点酒制品。许多特色酒馆零星散布在街道上，门口堆满了橡木酒桶，等待着傍晚降临。
有些按照秘方发酵酿制，也有些是在基酒的基础上调配而成，甚至用魔法药水增添一些特殊风味。
日落时分，酒馆陆陆续续开业，街道上的风都裹挟着无尽的甜蜜醉意。
莉莉丝最爱喝的是庄园中地精自制的果酒。
每到秋季，庄园内勤劳的地精们便开始收集刺梨，野桑葚，红醋栗和山楂，酿造成极具风味的果酒。
喝的时候在顶层挤上一层蓬松的淡奶油，入口甜柔。
尽管对于传统的老派纯血而言，果酒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莉莉丝却依旧坦荡不已，从不掩饰自己的喜好。
路过一家酒馆时，莉莉丝忍不住有些心痒：“崔斯坦，你想尝尝这儿的特色果酒吗？”
崔斯坦点了点头，替她推开了酒馆大门。
应侍生径直带着两人走向二楼的一处隔间，一边走一边仔细介绍着。
“您二位今天算是来对时候啦，我们这就这么几处隔间是临街的，平时都是需要预约…想吃点，喝点什么呢…我们这…”
莉莉丝落座，隔间内果然视野极佳。
装修简单却趣味十足，异常温馨。陶制的花瓶里插着干矢车菊和柏叶束，烛台上的装饰蜡芯都被做成了一个可爱小猫头的形状。
天色已晚，空气中微微浮起一丝凉意。街道上的灯陆续亮起，灯光洒在深蓝的夜里，照出点点温柔而昏黄的光晕。
一个小精灵拿来两本牛皮革封面的菜单。
莉莉丝用手指轻点着纸页，这家酒馆不光酒水，菜品也是异常丰富。
“一份樱桃奶油泡芙，一壶应季果酒。”崔斯坦低头粗粗扫了两眼菜单，“再要一份奶油蘑菇意面。”
蓦然，莉莉丝才后知后觉——这一整天崔斯坦好像都没有吃饭。
她神色一僵，自己不需要从食物中摄取能量，并不代表崔斯坦不需要。
莉莉丝当即便做出了补偿。
她对着小精灵开口道：“再要一份奶酪鱼条…牛油果蒜香虾也来一份。”
崔斯坦怔了怔，唇角勾起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很快，她的那点愧疚和歉意看到菜单上被重点标记的果酒一栏后迅速烟消云散。
莉莉丝眨了眨巴眼睛，对着崔斯坦暗示道：“这个黑加仑甜苹果，还有草莓青柠的口味…看起来都很好喝。”
他点点头，看向小精灵：“各来一壶。”
说完，崔斯坦转向莉莉丝：“不要贪杯，尝尝味道就好。”
莉莉丝点点头。
很快菜品和酒便摆在了二人面前的木桌上。
满满一桌，直口玻璃壶中装着不同色泽的果酒，木质托盘内除了一摞交叠的酒杯外，还摆放着一些酿造用的原材料和新鲜花果枝叶作为装饰。
崔斯坦将樱桃奶油泡芙轻轻推至莉莉丝面前，转而替她倒酒：“想先尝哪个口味？”
他的动作所传达的含义很清晰——这道樱桃奶油泡芙是特意为莉莉丝而点的。
她看着眼前的甜点，心不在焉道：“草莓的吧。”
莉莉丝总觉得…他好像对自己有些过于了解了，但或许也只是巧合——毕竟谁会不爱吃甜点呢。
又一个巧合吗？
她不愿再多想，径直解开毛茸茸的斗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和手臂，用银制餐具叉起一颗樱桃往嘴里送。
崔斯坦似是被余光所见之景烫伤，耳根迅速泛红。
手中的酒也不可微察地洒落了几滴在实木桌板上，随后迅速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几点不甚明显的深渍。
莉莉丝毫无察觉，注意力全然只落在眼前的一排酒杯。她端起一杯淡粉色液体浅浅抿了两口，迅速惊呼：“我很喜欢！”
一张精致明媚的面孔生动无比，浅粉色的唇还泛着晶莹酒渍。
崔斯坦近乎着魔地看着她，很难形容他一瞬间内生出了多少晦涩旖旎的念头，最终却还是迅速移开了目光。
他不想冒犯她，哪怕只是用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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