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淡声道：“立维苑镇的应季酒，一年中只有这时候才有。”
果露酒在透明的琉璃杯中泛着淡淡的嫩鹅黄色，冰块上浮着干鸢尾花碎和柠檬草，入口冰凉绵软，带着丝丝甜意。
莉莉丝满意地眯起双眸：“啊…这个也好喝！”
面对摆在眼前的一排酒杯，她面露难色，左右摇摆不定。
“慢些。”
崔斯坦慢条斯理地卷起意面，看着眼前难以抉择，脸颊染上大片绯红的人，勾起一个弧度极大的笑容。
酒馆灯光昏暗暧昧，莉莉丝只觉他…好看得过分。
这还是认识几天以来，崔斯坦第一次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
他长相本就极为优越，只是平时没什么表情，气质淡漠到令人不敢直视。但此刻崔斯坦的面孔就如同一潭消融的冷冽冰川，漾开无限潋滟波光。
莉莉丝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或许是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对自己的口不择言并未感到一丝的…后悔，反而带着一丝彻底戳破朦胧泡沫的决心。
果酒的度数并不高，因此莉莉丝贪杯到几乎是肆无忌惮的程度。
酒液开始不断在她身体中奔走，带着一丝焦躁的灼热。
就连空气中仿佛都含有无尽酒液，随便一粒微小火星就能彻底引燃引爆。一些画面却变得愈发清晰起来，她止不住地回想崔斯坦的每一句话，每一次靠近。
莉莉丝的意识时而深刻，时而模糊，眼中唯余崔斯坦冷峻的轮廓。
眼前之人狭长的黑眸没有了平日的淡漠，而是热情地映照着她的身影，像是燃烧着一团即将烧起的熊熊火焰。
是错觉吗…
她几乎要被崔斯坦眼中的热度熨得睁不开眼。
氛围实在是太微妙，太暧-昧了，强烈的头晕目眩和汹涌的羞耻劈头盖脸而下，将她砸得落荒而逃。
莉莉丝决定通过呼吸新鲜空气的方式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定了定神，起身踉跄两步走到窗边，双手撑着木质窗框才勉强站稳。
下一瞬，莉莉丝只觉腰一软，还未来得及摔倒就已被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崔斯坦将她虚虚松开，声音很低：“你醉了。”
莉莉丝莫名赌气道：“我没醉，我只是有一点点头晕。”
“你站不稳了。”崔斯坦陈述道：“我带你回去。”
莉莉丝紧紧揪住他的外套，眼眸已有些失神，只下意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
她贴着崔斯坦，轻轻去嗅闻他身上清冷的柏木味，直到吸够了才再次反驳道：“我没醉！”
一个无声咒后，窗户啪地一声被关严。
怀中之人阖着眼，眼睫浓密犹如精巧羽扇，小巧挺翘的鼻尖还挂着细汗，双颊布满红晕——无一不让他心跳如擂鼓。
崔斯坦任由莉莉丝倚在自己怀中，不断用视线描摹着脑海中曾出现过无数次的精致五官。
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终于能够诚实地，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欲念。
丑陋的，贪婪的欲念。
怀中之人俨然已醉得不清，崔斯坦轻扫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空酒杯，简直要被气笑。
若说莉莉丝毫无防备心，她倒也知道对陌生人化名，对自己的事也全然不提。但若说她谨慎，又敢就这么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莉莉丝睫毛颤了一瞬，微微睁开双眼，眸色有些暗淡：“我想母亲。”
他轻轻嗯了一声：“她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她这才又放心地把眼睛闭上，极为可怜地靠着崔斯坦。崔斯坦动作轻柔地给莉莉丝系上斗篷，并在桌上留下一枚金币。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出了酒馆。
一路上，莉莉丝不老实极了，时而夸他好看，时而闹着要希拉。崔斯坦只是哄着，耐心地回复着她的每一句醉话。
“他们都欺负我，我什么都没了，是个穷光蛋了。”
“我有的都给你。”
“你说…崔斯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发现我骗他会不会用剑捅我…”
“……”
不知过了多久，莉莉丝终于揪着他的衣领沉沉睡去。
崔斯坦的大脑早已兴奋得有些胀痛，这几天他睡着的时间屈指可数，却丝毫不觉疲倦。他专注地凝视着她，尽力平缓自己剧烈狂乱到疼痛不已的心跳。
怀中纤细的身躯，仅是抱着就让他产生了无尽的满足。
夜已深，街道上几乎再无行人。晚风冰凉而萧条，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滚烫热意。
崔斯坦抱着怀中的人，缓慢行走在返回旅馆的路上，只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半梦半醒间，莉莉丝只觉自己好似轻飘在云端，她被一阵惊人的灼热紧紧包围着，几乎无法动弹。而扑面而来的热意将她融化…最后她陷入一片暖融融的祥和梦境。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在旅馆的大床。
她撑着身子坐起，房内若隐若现的冷冽气味提醒着她这依旧是崔斯坦的房间。
她已经记不清昨晚的细节和具体的对话，但却清晰地记住了崔斯坦身上清冷好闻的气味和坚硬温热的怀抱。
还有，他哄慰自己时万般温柔的语气。
莉莉丝的双颊开始滚烫。
依据她对自己的了解，酒后应当是不会发疯的，应当也不至于太出格。
既然在旅馆的床上醒来，只能是崔斯坦将她带回来的了…她轻呼一口气，双手捂住脸颊试图为自己降温。
莉莉丝所在的套房内室装潢精致而华贵，雕刻精细的洛可可式大床配上亚麻纱的帷帐，描金床架上挂着数个欧根纱材质的植物香包。
外室是一个小型起居客厅，一整面落地窗垂挂着厚重的玫瑰色天鹅绒窗帘。帘上的花枝图样细密梭织着金线，光透其间，在地面散落一片模糊的暖金色。
窗边的光影中站着一个宽肩窄腰的黑发男人——是崔斯坦。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军式长制服，马靴裹着结实修长的小腿，伫立在光里。
他转过身，递给莉莉丝一小杯新鲜血浆：“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水晶杯的纤细杯脚已然沾染上一丝他的体温，崔斯坦到底特意在这等了自己多久…然而他的面孔背着光，莉莉丝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崔斯坦，谢谢你昨天带我回来。”她摇了摇头，接过杯子，含糊威胁道：“不许笑话我，我的酒量太差了…”
好可爱，喝醉的时候可爱，威胁人的时候也可爱。
崔斯坦心脏涨得有些发痛，他的目光扫过莉莉丝唇角，温和道：“没关系。”
莉莉丝喝着血浆，“等我很久了吗？”
“刚来。”
骗子，莉莉丝在心里偷偷说道。
镶嵌有珐琅花纹的鎏金时钟指针指向下午5点——她竟睡了这么久。
随着血浆的摄入，她的五感变得异常清晰。莉莉丝清晰地感受身上的绸缎布料有些微微发皱，而发丝也沾染着一丝甜腻酒气。
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了崔斯坦身上极淡的营养剂气息。
莉莉丝眨了眨眼，故意开口道：“那请问，这位刚来的崔斯坦大人吃过了吗？不会只喝了一支营养剂吧？”
崔斯坦：“……”
营养剂是维持人族活动的最低成本的消耗品，没有味道，价格低廉，却足以满足一切营养和能量摄入需求。
不得不承认，尽管维恩研制出巫银，不分青红皂白地迫害了不少无辜纯血血族，但对于其他的种族来说，他也算是半个英雄了。
至少人族的生活看起来很不错——她目前没有见到除了崔斯坦以外第二个主动喝营养剂的人。
莉莉丝伸出手，掌心朝上：“给我一支，我也要尝尝。”
崔斯坦有些错愕，淡声拒绝道：“不好喝。”
她再次晃了晃自己的手，崔斯坦无奈不已，只能拿出一小支营养剂递到她的掌心。
营养剂包装简易，液体呈透明状，顶部仅有一层银制封口盖，莉莉丝好奇地尝了一口。平心而论，并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冰凉又略带粘稠的口感让她瞬间拧起了眉。
莉莉丝大惊失色：“崔斯坦，别告诉我你味觉失灵了。”
崔斯坦：“……”
他不是没有味觉，只是和莉莉丝在一起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珍贵无比。他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口腹之欲上，而营养剂很效率。
“让旅馆送晚餐吧，想吃樱桃草莓塔。”莉莉丝扬了扬下巴，“我们一起。”
崔斯坦一怔：“好。”
她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捋了捋自己的栗色长发，赌气道：“再也不喝酒了…一身酒气，漂亮裙子都被弄脏了…”
“再买。”崔斯坦微微一笑：“我让人送了几件，马上就到，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太好了！我会喜欢的！”莉莉丝欢呼，“那我想先去泡个澡。”
“好。”
在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纵容后，莉莉丝理所应当地变得娇惯起来。
明明她是个很坚强的血族——即使混迹于从未接触过的恶劣环境，也能很快适应。
而现在，莉莉丝却下意识地排除了清洁术，选择了泡澡这种更原始，更具享受性质的方式。
半个钟头后，她从盥洗室出来。
浴袍长至小腿之间，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一小块打湿的棉质布料贴在肌肤上，隐约透出浴袍之下的一抹暖白，半干的栗色长发微微打着卷，往下滴着细小的水珠。
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除了莉莉丝点名的樱桃草莓塔外，还有混合莓果慕斯，樱桃果汁，一堆洒满糖霜的泡芙…以及一份简单的烤小牛肉。
烤小牛肉的白色瓷盘在一堆鲜艳欲滴的莓果类甜品中，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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