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往前去了。”菁提醒她。
“我知道。”青却未停留,走出城墙,另一边是一望无尽的荒漠。
青敲敲头,“我真是……”
“总把回忆当做了无关紧要的事。”
青抬头望去,竟然是灵,他长着一双翅膀,无时不在天空中盘旋着。
灵停止了飞行,驻足立在青面前的一棵若木树上,“路过这儿的人都要折上一根若木枝,你也不例外。”
“你的灾难不远将至,不必这样为难我。”
灵静悄悄地看着她,黑暗中的二人沉默以对,直到菁忽然出现在若木树下,她折下一根树枝,递给了青,“快启程,天就快亮了。”
青却摇摇头,“不着急,时未至,再努力也是枉费。”
菁与灵仿佛化作了石雕一般,凝固在了原地。
青随手将木枝弃于地上,只身前往故园的方向。
太阳渐渐升起,一路上见到了许多看不见自己的人,都手持若木枝,遮蔽耀眼的阳光。
炽热的烈焰灼烤着大地,农田已四分五裂沟壑纵横,这儿已许久没有下雨了。人们身形枯萎佝偻着身躯,向天祈愿着:“求云神赐雨!”
“云神自己也有难,求他是没用的。”
没有人能听得见她的话,青只得幻化成一朵乌云,挂在天的南方。
“往南方去,要迁徙。”
还是没人看得见这朵云。
大地热气蒸腾,滚烫的地面无以落脚,枯木被炙烤得燃烧了起来,火势顺着村庄周围的枯木烧成了一片。
“是东君!定是东君!太阳神发怒了!”众人在绝望中等待着死亡。
青尝试走到火焰中,结果如同鬼影一般,好好地走进去,又好好地走了出来。
幻境渐渐从青的眼前消失,她继续往前走。
她忽然想到,万一这是云中神故意戏耍他人的把戏呢,忍不住回头看:村庄在大火中燃烧着,断壁残垣逐渐垮塌,木枝燃烧的烟尘遮蔽了半片天空,隐约还有人们的哭喊声 。
她想了想是否要回去找若木树,暗笑自己:“又忘记了,他就是去找瑱交接班的。”
“天上有十个太阳,你认得几个?”忽传来一阵问询声。
四周环顾一圈,仍只有漆黑。
青不回答,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一个太阳活着,九个含冤自尽的。”这人再度提醒她。
“那就是东君为首,东皇太一为佐。”
“此话有些大不敬。不过我赏识你,姑且放你一马。”
“赏识我?”青冷笑。
这人终于不再追问了,青感到有些疲惫,便原地坐下来休息,才挨着地面,人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青与芳一身盔甲,二人不分日夜决斗,青砍下芳的脑袋,芳又生了一个出来,青再砍,他又生了一个出来……数了数,刚好十个脑袋。
醒来时,青却置身于一处蜂蝶飞舞,灵花灵草漫山遍野的山谷里,她似乎很熟悉这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往着山崖的方向走去。
魄正在晒太阳,不经意瞥见潭中倒映着一个身穿白袍,面容俊逸的男子,她不由得看呆了。
只见这男子蹲下来拂了拂水,用水捋了捋头发,他的指尖秀美,似是女子的手。
“你可知哀牢山是禁地?”
“我不知。”青摇摇头。
这么大胆,魄不由得对这男子产生了好奇。
“有上神派你来?”
“我自己走来的,往家乡去,碰巧路过此地。”
“哪个方向?”
“南方。”
南方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魄有些震惊,难不成这是上神瑱派来试探她的?
“那儿还有多远?”
“再等两日就出现了。”还未等魄再追问,青就骤然消失,留下魄一人在原地徘徊许久。
两日后,青又出现在魄的面前,魄逮着她盘问了一番:“你叫何名?生于何地?接下来还要去哪儿?”
青一字未答,就从魄眼前活生生地消失了。
怀愁予兮目眇眇,路无涯兮思无极。
悲余情兮水共容,潭极渊兮哀邃远。
青对着溪流痛哭了一场,哭声引来了许多鱼儿,鳞片浮在水面,白光闪耀,青的面容倒映在水面,竟似一个老人,愁苦风霜满面。
灵飞来安抚她:“回去吧,回去还有若木待你折下。”
“谢谢你的好心。”
子婴多日寻不到青,穿上千行足一日千里终于在哀牢禁地中发现了她的踪迹,顺着唯一的脚印,终于在山下找到了青,他缓了一口气,又见云中神出现在眼前,子婴恰好有求于他。
灵与子婴交谈了一会儿,青茫然地站在一旁,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那就多谢了!”子婴向灵道谢后,拉上青疾速前行,行至半路却发现自己的羽毛信件丢了。
“要紧吗?我回去替你找找。”
子婴将千行足脱下,递给青:“我不重要,信件重要。”
青只好先行回汨罗江。
汨罗亡国之事很快传到了吴越,螭趁机召集大臣商量讨伐周围与汨罗有关联的小国,瑱既不同意也不反对,萧极力劝说螭大举吞并,螭采纳了他的建议。
螭集结军队练兵,日复一日,直到他自认为满意。
这日练兵结束,螭与瑱一同去看望做杂役的遗。只见他拉着一车牛粪,艰难地运输到茅房中,螭皱了皱眉:“谁安排的?”
“王上不必。只有如此才可昭显他诚心侍奉于王上。”
螭认同了瑱。见遗不停劳动,没有异样,螭和瑱便离去了。
二人刚一走,瑱的巫灵就来了,他逮住遗:“还想往哪儿去?别以为我看不见。”
“是……是……不敢妄动,此刻正往哀牢去。”
“可否有后悔?”
遗停下来笑问:“汨罗亡了,你可否有后悔?”
瑱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突然灰暗,转瞬又情绪激昂地边走边道:“朝不见阳气,夜不见明珰,有明君又如何?我为君王良苦用心,可他几时才能知晓我的真心?”
“令尊已去,姑且释怀。”遗相劝。
瑱缓缓地摇了摇头,“固不从流,告辞。”
汨罗王去世后,宫殿也遭火焚毁,殿中所供玉器铜器被几天后的一场暴雨冲入汨罗江中,逃出的奴隶们潜入水底将这些玉器打捞出来,卖给他国换取钱财。
昔日养尊处优的公主们统统成了阶下囚。贵族们群龙无首,各成一派,互不听他人劝告,很快就被数量上更占据优势的奴隶们控制了起来。
将军们逃的逃,散的散,余下不多的忠士都被派发去搬救兵,营中竟无人值守。
子婴留了个心眼,与青离别时嘱咐她,到旧城中去,不要回营地了。
青仍到城外的家中,茅屋烧成了灰烬,青将灰裹成团扔进水中喂鱼,正巧江边人来人往,大多是来看打捞上来了什么宝物,青见几位头戴白巾的故乡人,用土语询问他们:“从何逃出来的?还不快跑?”
故乡人答:“王子庇护我们,治好盘缠回南越种地去,那还余下不少荒田。”
青很是羡慕他们:“我却连见一面也难了。”
奴隶大丰收的消息很快传回了营中,贵族们再也不是他们敲诈勒索的对象,纷涌至江边寻宝。
公主们有的遭了凌辱,成了疯子。荃的精神未被摧毁,她边照顾着年幼的妹妹们,边小心往城中移动,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住处。
青在城中遇见了她们,将自己刚发现的一处石块砌成的小屋告诉她。
荃礼貌地拒绝:“既是你先发现的,就不必让给我们。”
青笑了笑:“我不住房子里,我回营地去。”
“营地?仍有奴隶守在这儿,你能保证混入其中,骗取他们的信任?”
青不言语。
“还是在这房外搭个帷幔,我听说芳快回来了,到时他也好找到你。”
青同意了。她住屋外,公主住屋内。
很快,逃亡出来的其他公主们也一窝蜂地蜂拥而至,她们精神崩溃,行为疯癫,即便是长姊荃也无法控制她们。很快,荃和妹妹们被挤出了房子,青保护着荃退至城门口。
城外奴隶们满载而归,互相攀比自己捞到多少宝物,有个别不通水性的,将目光投入城中,很快,汨罗王城再度沦陷。
及时发现险情的青拉着荃一路跑到山丘上,在山上躲避数日,荃放心不下城中的其他公主,将几个妹妹托付给青照顾,打算去城中探查一下。
“刺探情报这样的事,还是交给我。”青制止荃动身,话毕运用巫术飞到城中去,只见奴隶们竟然在试图重修汨罗殿,几个奴隶正在抢夺王位,他们穿上了贵族们旧日穿的华服,女子们互相攀比身上所佩玉器。前几日江中捞出的玉器成为了交易品,价格不断攀升。
青瞬移进狱中,几位公主果然被关押在地牢里,所幸此时无人看守,青悄悄为她们开了锁,却因耗尽全力而不小心露了原形。公主们侥幸得脱,一见却是青:
“哟,背叛了王兄,成了哪个野人的妻?”
青被激怒了,她挥拳而出,不幸此刻浑身卸力,拳在空中散成了五指。
公主们将她反锁在狱中,自己溜了出去。
同命锁泛着微弱的光,青的周围长出许多藤蔓,张牙舞爪地伸向公主们,将她们抓捕回来,钉在墙上。
逃离失败的公主们变得更加狠厉疯狂,她们将长指甲嵌入青的脖颈,用茅刺戳向青的眼睛,将秽物泼到青的身上……
青年幼时,母亲就瞎了眼,也就是芳口中的矇瞍,可她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青模仿着母亲闭目走路,却不慎栽了个跟头,青询问她:“为何您却无事?”母亲回答:“故乡的水那么绿,我一刻也不敢忘。”
“怀乡水杳兮,束目难忘之。审枯发以洧微兮,宁绞死而不忘。”青喃喃自语。
只听耳边一个声音回道:“孰难间中情兮,发乎于未湘。”
心灵的折磨愈来愈痛苦,青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早晨醒来,青躺下地上,摸摸周身,安然无恙。四目对视 ,原来是子婴。他关切地询问:“可否安好?”
青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坐于一张兰草编织的席面上,穿戴完整,仍是回来时的装束。
“我在江边找到了你,怀抱玉器侧躺于地,看上去已没了呼吸,恰巧灵给了我一张席,我想着你们同根同源,故物能救命,谁知还真能唤醒你。”
青赶紧起来欠身:“多谢你。那城中……还有公主们……”
“城中已无人了,剩余的伤员都转运到了营地,将军们正清理余留的骸骨。公主们早在我出发找你之前都转移到了陈国,幸好几代先王同他们交好,此时竟慷慨收留了我们不少人。你还是在城外住?”
青想了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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