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灰烬棋局

他原本以为师傅师兄对师妹的心也如自己一般,却发现根本不是。

他清楚所查所知仅为冰山一角,但只是这冰山一角,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不知师妹对此知道多少,几次犹豫始终没能把自己所查全部告知,他宁愿她活在真心的假象里。

只是殊不知他不做,棋盘对面的人早已撕开伪善。

一盘大棋下了很多年,他不敢、不忍落的棋子,有人早就扒开血淋淋的皮肉,一步步将白骨亲自递到自己师妹跟前,逼着她去接。

洛温颜倚靠在棺椁上,泪水一滴一滴的将字浸染,添的书信更浓墨重彩一般。

她本该嚎啕,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她只差一步就能找到人,却亲眼看着颜画死在眼前无能为力,她愣愣的一言不发,木讷的掉着眼泪。

一人之死,两人身故。

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堆积成山。

洛温颜看着灵堂内颜画、凌双的牌位,回想着历历在目的过往。

这个总爱把师妹二字叫得百转千回的人,于春日踩着满地落花与她论剑的人,无论何时从来坚定的站在自己身旁的人,再也不会醒来了。

她与这声师妹久违了很多年,可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牌位右侧,凌双的名字漆色亦新。她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个被她一句调侃就耳尖通红、恪守主从之礼到近乎固执的青年,如今竟要靠她这个久违的阁主来立这方迟到的安魂木。

她当年冒死也要全力甩上去重见天日的少年,竟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身死异乡,可她竟连一炷香都未曾上过,清辉阁此前连他的灵位墓碑都没有,就这样让他在外当了孤魂野鬼这些年。

灵堂内烛火摇动。

火光映照下,洛温颜干裂的唇纹里渗着血丝,却衬得脸色愈发惨白。

她像个被吸干了灵气的人偶。

提线都没用。

原来人痛到极致时,真的会变成一具空壳。

几日的时间,所知所历天翻地覆。

夜风穿堂而过,吹散了供桌上未燃尽的纸钱灰烬,那些笑着唤她师妹、阁主的声音,终究成了这些灰烬一样。

灵堂外。

胡慕颜的靴底第三次碾过砖缝里的青草,他望着那道被烛光剪贴在窗纸上的瘦削身影,喉结滚动了几次,最终只是沉默地退回到槐树阴影里。

节哀二字太轻了,风一过就散。

十步外的石阶上,云荼的剑横在膝头。夜色如水,月光顺着他的肩线流淌而下,他像一尊被遗忘的守夜石像,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谁也无法替代她此时的痛苦,做任何事也无法挽回颜画和凌双亡故的事实,连罗生堂的火光也不能。

报仇只是活着的人得一时痛快。

报仇多么狠烈,痛苦就多么深刻。

秦媚阳无法接受变故,刚回清辉阁就晕了过去,庄如月安排人去照顾,这才着急忙慌的来了灵堂。

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一响。

“庄姑娘?”胡慕颜急忙迎上去,却在看清她手中食盒时黯了眼神,“庄姑娘费心了,这会儿温颜只怕是什么都吃不下,就别去打扰她了。”

“她的身体经不起这么熬,你们两个大男人只管在外守着,让我去一试,毕竟她见了这东西,说不定就成了;”她目光掠过灵堂窗棂,“即便不成,我想法子让她发泄出来,无论怎样都不会比现在糟。”

胡慕颜半信半疑。

就见夜风卷着纸灰掠过庄如月的裙角,让她有些蹑手蹑脚的进到了灵堂。

活着的人总要抓住点什么,哪怕是一缕烟、一口酒、或是一个能让人痛哭的旧物。

“阿颜~”庄如月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烛火摇晃间,她看见洛温颜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那里已经被揉出了细碎的裂痕。

“我知道,这很难,”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低于对方,“但无论是颜师兄还是凌双,必然都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灵堂里静得能听见蜡油滴落的声音。

洛温颜毫无反应。

“阿颜,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后面还有出殡等一系列事情要做,你得先把自己养好,颜师兄必然是希望你能亲自送他最后一程的。”

洛温颜还是不说话。

庄如月微微叹了口气,见状就直接上手抢走了她的书信。

“还给我!”洛温颜猛地抬头,干裂的唇间挤出三个嘶哑的字,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像两盏熬干的灯,映不出半点光。

“吃完就给你!”

庄如月掀开食盒盖子的动作很轻,甜香却猛地撞进空气里。

八宝粥的热气在烛光里蜿蜒升起。

洛温颜看着那碗八宝粥的时候,眼泪再次扑朔扑朔的掉,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她认得,这碗八宝粥,是她和颜画的独创。

小时候洛轻云时常不在宫里,宗门内的仆妇侍女也难免有照顾不周的时候,他们两人年纪小,长身体总是饿的很快,她和颜画就蜷在落云宫后厨的灶台边,把能找到的干果、腌菜、甚至半包糖霜统统倒进锅里。

煮出来的粥咸甜不定。

粥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洛温颜机械地吞咽着,温热的粥混着冰凉的泪水滑过喉咙。

味道其实不对,庄如月到底没还原出颜画总爱多放的那把陈皮。

“咳、咳咳……”

那时候的他们健康、平安、活着。

粥不好吃,但那时候他们都很好。

胡慕颜和云荼见状松了一口气。

云荼的掌心贴上她后颈时,那温度让她想起颜画总爱揉她头发的那只手,灵堂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在众人泪眼中碎成一片金色的海。

/

晨雾还未散尽,罗生堂一夜覆灭的消息已像野火般烧遍整个江湖。

醉仙楼的说书人将醒木拍得震天响,根据洛温颜命人刻意传出来的消息,结合张氏兄弟素日的劣迹大讲特讲,堂下茶客们倒抽冷气:“那张成义兄弟的弯刀,与何无疾是互不相让,最终落得个身死堂灭的下场!”

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

胡行蕤的碧玉茶盏在青砖上碎成了八瓣,派去罗生堂的探子回来说大多数人的确死于弯刀之下,地上有火油的痕迹,尸体已经焦了,一片狼藉。

最终只留了一块熔化的铜牌——原本刻着‘罗生’二字的地方,现在只剩半截扭曲的纹路。

罗生堂,灭了。

这无异于断掉胡行蕤又一条臂膀。

偌大的一个宗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

亡了。

城西酒肆里,有人正往墙上贴新编的《罗生堂十八罪状》,纸角墨迹未干,最后一笔拖的很长,恰似那夜的冲天火光。

当年彼岸覆灭时满街的唾骂声,如今一字不差地落在了罗生堂上。

茶烟氤氲中,周一奂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密报边缘,他忽然低笑出声,惊得窗外信鸽扑棱棱飞走。

他不认为弯刀阎罗有这等本事,但有人造出了这样一个堵上悠悠之口的现场。

让世人以为罗生堂是自取灭亡。

只是弯刀阎罗竟然是罗生堂的人,这些年竟然连他都没料到。如此,当年清辉阁之变彼岸只是罪魁祸首之一,罗生堂也参与其中,洛温颜必然是新仇旧恨于一夜解决了。

他很知道洛温颜是什么人,更知道她有这个实力,当年她尚无如今的内力都敢、都能一人独挑彼岸,如今一人自然也能灭了罗生堂。

当年清辉阁惨案骇人听闻,罗生堂已经是多活了这几年、赚了这几年了,早就都该死了。

周一奂怕有人万一查到什么给洛温颜徒惹麻烦,但派去清理现场的暗卫很快便回,就知道这些年来洛温颜更加成长了不少,做事思虑比之前还稳妥恰当。

少年带有的浮华傲气最终沉淀下来变成了缜密机谨。

见状如此,周一奂便将故事配合的讲的愈发滴水不漏,一步步引导众人罗生堂是当年无故发难清辉阁的刽子手之一。

毕竟有些仇恨,烧一遍不够。

周一奂盘算着。

火要烧得再旺些,他需得帮着再添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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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沐月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