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上的灯盏突然爆了个灯花,钟离容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一僵。
不管是否有其他原因,他本身对洛温颜极感兴趣,换言之,江湖之大,无论身份立场,对洛温颜不感兴趣之人寥寥无几。
天机阁百年来织就的情报大网,竟第一次出现了他未能洞悉的裂隙——洛温颜就是高玄月。
他忽然觉得高悬的‘尽知天机’有些刺眼。
这些年无数次的探查,自以为早已将那位清辉阁主里外摸透,却不料连最表层的伪装都未曾识破。
江湖中人对高玄月的追寻,自无尽崖那场血战后就从未停歇。
高玄明为首的玄宗人日复一日搜寻,各派高手明察暗访,所有人都悬着同样的问题:若当年真坠崖而亡,为何连片衣角都寻不见?若非坠崖失踪,那当年高玄月如何凭空蒸发?
而今谜底揭晓,竟藏在最显眼处。
未亡人的行动如夜雨无声。
飞雪城的信使接连在官道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庄如月仿写的请柬——那字迹与胡行蕤亲笔竟有九分相似。
各宗各派接到提前两日的邀约时,最初都皱起眉头,继而恍然:既然高玄月现世的消息已然走漏,洛温颜就是高玄月,胡行蕤急着召集众人商议对策,倒也在情理之中。
清辉阁外,洛温颜于马上回首,深深望了一眼朱漆大门,待又路过颜院略一驻足后,就带领众人按照计划时间出发了。
玄宗弟子已在官道尽头列阵,高玄明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未亡人的暗哨如蛛网般铺开,确保胡行蕤既看不见各派动向,更察觉不到这支直奔飞雪城的奇兵。
这条路若从宿怨算起,已蜿蜒二十余载。
但若论真正落子布局,不过始于洛温颜重归后的不足九十个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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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到齐了吗?”秦媚阳指尖轻叩桌面,发出细微的脆响。
“都到齐了,”来人低声禀报,“各宗门此时齐聚一堂,气势汹汹的在商讨对策。”
“飞雪城方面呢?”
“胡行蕤虽疑惑众人为何早到,但厢房早已备好,便照旧安置了各宗门的人;同时也已在调查为何众人前来时间与他既定时间不同。”
秦媚阳又问了些细节,便挥手让人继续盯着动向,有事随时来报。待房门轻掩,她才转身望向雕花屏风,后面就是卧房,洛温颜此时正在更衣。
“阁主,”她颔首道,“都已准备妥当。”
“好。”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挲的轻响。
胡慕颜原本斜倚在茶案旁,此刻却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他看着那道身影徐步转出屏风,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口。
高玄明见状轻笑一声,目光掠过洛温颜腰间悬着的承渊剑,恍惚又见当年那一剑光寒十九洲的模样。
云荼却难掩复杂心绪,他指节攥紧又松开,感慨万千。上一次见他的阿颜红衣,还是……
庄如月难掩兴奋直接跑上前去,围着洛温颜转圈的同时不停的感叹。
“哇!”庄如月像只雀儿般扑过去,绕着洛温颜转了两圈,“阿颜,我真的”她眸中点点星亮,“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只在画上见过这样的你。”
胡慕颜又何尝不是。
眼前的洛温颜与她此次再回中原后的衣着风格和色调很不一样。
这才是从前的洛温颜。
鲜衣怒马,热烈张扬。
一袭红衣曾经定格过无数令人难忘的场景。
惹得多少人如过江之鲫纷纷效仿。
云荼看着眼前似乎回到了从前的人,一时百感交集,这是一袭红衣的洛温颜,但再也不是从前的洛温颜。
无关面容改变。
承渊剑就在手中。
一如当年沧凛。
洛温颜看着众人,胡慕颜惊讶、庄如月兴奋、高玄明欣慰、云荼百感交集,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垂眸指尖暗自抚过衣袖,当年的自己,最爱的便是这样一袭张扬肆意的红衣。死过一回的人,竟连衣料触感都变得陌生。
她缓缓握住剑柄,冰凉熟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终是冲散了瞬间的恍惚。
“走吧。”她抬头时,眉宇间已凝起霜雪般的锐意。
“出发!”庄如月雀跃着去推门,疾风卷入厅堂时,众人衣袂翻飞间,那袭红衣猎猎如焰,灼痛了身后几双凝视的眼睛。
明正堂内,肃穆凝重。
胡行蕤端坐首位,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郁。案几上摊开的请柬墨迹犹新,却非出自他手——字迹仿得惟妙惟肖,唯独日期全都错开两日。这微妙的时差像把钝刀,正一寸寸割开他紧绷的神经。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平滑的釉面却好似硌的指腹发胀。飞雪城信使全军覆没的血案尚未理清,各宗各派又提前抵达却无人传讯,桩桩件件都透着蹊跷。
胡行蕤在各宗门众人一片胡首尊英明、提前两日好商讨高玄月之事云云声中,并未有合适的机会解释请柬一事。
更令他脊背发寒的是天机阁突然公布的消息——那个他不遗余力查了二十余年的玄宗余孽,竟一直以洛温颜的身份活在他眼皮底下。
消息是天机阁散出,那天机阁是早就知情,还是最近才知晓?若早就知晓,天机阁选择在首尊擢选临近之日放出消息意欲何为?难道假的请帖也是天机阁所为?
若否呢?那天机阁哪里来的消息,是凑巧近日查明?还是另有原因?
若是天机阁查明,天机阁一向重利,为何不借此大做文章血赚一笔,如今不仅不赚,反而是直接向全江湖散出消息?
若非天机阁查明呢?那天机阁背后之人又是谁?
洛温颜呢?她早就知道自己是高玄月,还是与众人同时知晓自己是高玄月?胡行蕤感到一阵害怕,洛温颜既已知自己是高玄月,会如何做?
“没想到堂堂一代天骄竟是玄宗之女,还把大家耍的团团转。”
堂下嘈杂的议论声浪中,圣火帮长老拍案而起:“罪人之后也配称天骄?大家齐心协力,更有胡首尊坐镇,还能反了天不成!”
“呵。”一声冷笑截断话头,“某些人拍马屁前,不如先漱漱口。”
“这话在理,她洛温颜可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当年彼岸就是例子,现如今要是知道了自己是高玄月……”
胡行蕤听着众人的喋喋不休,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
他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些蠢货根本不明白,真正的危机不是洛温颜的身份曝光,而是整个事件背后环环相扣的布局。
天机阁为何风格骤变公开秘密?清辉阁诡异的沉寂,玄宗突然封谷,还有那些真假难辨的请柬……每件事都像精心布置的暗桩,而他甚至看不清执棋之人是谁。
“报——!”
凄厉的传令声刺破喧嚣。众人尚未回神,守门侍卫已如破麻袋般摔进大殿。
尘烟散处,门外出现了一批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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