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之酒量不好不坏,只是啤酒胀肚子,喝多难免要上厕所。
于是顺便在外头逛一圈,倚在烧烤店门口护栏,想他和贺启星的事儿。
看球赛,揉头发,住同一个标间。
走到现在,他俩究竟算个什么关系?
是正面对决的竞争对手,是互相信任的合作伙伴,以及……心照不宣的暧昧对象。
三种身份关系,孰轻,孰重?各自占到多少比重?
都说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一旦合作关系结束,剩下的敌对和暧昧将瞬间失去缓冲空间。
到那时,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失衡,以致于全盘崩溃?
宁北之想不明白,只好仰头看向月亮。
他忽然想起博尔赫斯的那句诗: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烧烤店老板一身潮牌,踩着拖鞋晃悠过来搭讪:“兄弟,老客户吧,我看着你挺眼熟呢。”
老板姓孙,是个土著大叔,四十几岁不服老,让二十岁大学生管他叫哥。在学校周边扎根多年,小摊和精品店两手抓,天天和年轻人混一块儿,潮得很。
开场白却有点土。
宁北之看向来人,不介意聊两句:“你地盘横这儿多少年,见谁不眼熟啊?”
“哈哈,那确实,帅哥美女我都眼熟。”孙哥笑得爽朗,毫不掩饰搭讪意图,又问,“干嘛?自己在这吹风,我家串不好吃啊?”
“你家串不错,但隔音不行,刚大堂唱歌太难听。”
“哎哟,那对不住了。”孙哥想到先前那一阵鬼哭狼嚎,抖着肩直乐,“等会儿给你们送个果盘。”
大堂有个开放小舞台,客人可以自由演唱。大学生好面子,这么多人看着,没有两把刷子都不敢上台。
但防不住一些过分膨胀的社牛分子,比如刚刚那位狼嚎哥,《死了都要爱》,他是真敢唱。
“你声音好听,唱歌应该不错吧?”
“还行。”
“要么等会请你来一首?给你们打八折。”
宁北之听了直笑。不愧是二十年屹立不倒的孙老板,太会做生意了,八折换一个帅哥给他唱歌揽客。
“不唱不给打折?”
“嘶……”孙哥摸着下巴,“有点为难。”
宁北之说:“下次吧,今天没心情。”
“咋了?为情所困?”
“那不能。”宁北之说得半真半假,“为学业所困,担心考不到第一名,无颜回乡见爹娘。”
“嗨。”孙哥正要调侃点什么,后头服务员大声喊老板,只好匆匆留下一句,“别担心,你长得帅,数你运气好,干啥都能行。”
一场孤寂望月被孙哥打断。宁北之只好从情绪中抽离,不再纠结那点弯弯绕绕,推门进了包间。
陶天歌极其不满:“你尿遁呢?这么久。”
“嗯。”宁北之说,“你们都有恋爱谈,就我没有。我出去哭了一会,哥哥们不介意吧?”
哥哥们举着酒瓶子:“……”
轮流担当主唱,聚餐在《友谊地久天长》中圆满结束。
四个人喝了一打啤酒,不多不少。收银台,陶天歌核对着账单,惊喜发现给打了八折,乐呵呵和老板称兄道弟。
宁北之也朝孙哥道谢,孙哥大手一挥:“小事儿,常来哥这玩啊。”
周三下午,宁北之按着课表去上生物信息学。下了课,按惯例是要约饭的,贺启星问他想吃什么。
“今晚师兄约我吃饭,不和你一起了。”宁北之临时下通知。
贺启星收拾电脑的动作一顿,说行吧,也没多问。
这场师兄约饭很简单,就约在夏荷。欧杰来得早,点了香芋排骨煲,素炒莲藕和小青菜,远远朝宁北之招手。
“师兄,好久不见了。”宁北之放下包,眼前一亮,“排骨煲哎!”
欧杰还想着上次醉酒的事,抱歉笑笑:“上次真不好意思,麻烦你扛我回去。”
“没事,别往心里去。”
排骨香酥,芋头绵密入味,宁北之最近胃口好,坐下几分钟,挖空半碗饭。
欧杰细嚼慢咽,问道:“你复试什么时候?还顺利吧?”
“下周。要去北城,希望顺利。”
“会的。”欧杰把排骨煲往宁北之面前挪了点,提醒道,“意向导师有人选吗?你可得仔细,多问问那边的研究生。”
宁北之笑道:“确实,这可关于我的科研命运和之后几年的生活质量。”
师兄主动提了导师,说明他心里这个坎儿也差不多过去了,宁北之问:“你最近怎样?”
欧杰很平静:“确定延毕半年。接受了倒也还好,有时间慢慢改我的论文。”
“嗯,都好。能稳住就行。”
“没办法的办法了,读几年书,至少也得拿个毕业证吧。”欧杰自嘲。
宁北之想到上次肖清说的事儿,问:“哎?我之前听说,有师兄师姐爆料冯强,你这有什么内部消息?跟我说说。”
“嗯,是去年毕业的同门,其中的然然师姐你见过的。她毕业也很艰难,跟我一样延毕半年,还耽误了原本签好的工作,反正就是各种不顺利吧。所以毕业后联合前年的师兄,做了一份文档,发到学院学校的邮箱和研究生大群。”
“然后冯强被学院约谈了,但好像没什么后续。”欧杰叹了口气,苦笑,“目前最明显的受益者可能是我和姚军,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每次开会都被批得狗血淋头。”
宁北之啃了排骨挑青菜,问:“你和姚军师兄的矛盾解决了吧?他是按时毕业吗?”
“嗯,他应该按时毕业。矛盾解决了,不瞒你说,现在我俩关系还挺好的。”
宁北之开玩笑:“是呗,难兄难弟,就不要互相为难了。”
学校另一头的清风餐厅熙熙攘攘,这么巧,就让贺启星遇上了肖清。
在宁北之旁听组会之前,贺启星对肖清的印象是:环生院张老师门下挺厉害一人物。然后宁北之来了,标签当即变更为:搂宁北之肩膀那男的。
此刻这男的风光满面,和几个朋友一块儿挤在隔壁队伍,伸长脖子看菜品。
不对啊?今晚宁北之不是和师兄约饭吗?约在清风?
可是刚刚在院楼分别,两人车子方向相反,明显不是同一路。
找好位置坐下,贺启星点开他北哥的对话框,问:[在哪?]
宁北之此时正沉浸于美味排骨,狂炫米饭。二十分钟后才悠悠给他回复:[夏荷,刚吃饱,怎么了?]
贺启星:[和你师兄一起?]
宁北之:[没,师兄吃完就回了,我在附近遛弯。]
贺启星:[我刚看到肖清了。]
宁北之没太理解,以为他有什么八卦要分享:[他怎么了?]
贺启星想了想,这反应不对啊。但除了肖清,也没听说他和其他什么师兄走得近。
试探问道:[你有几个好师兄?]
宁北之笑喷了。这是查岗?干嘛呢?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只要拜师足够多,好师兄数量趋近于无穷。]
贺启星:[上次醉酒也是这位师兄?]
宁北之不想让他乱猜。合作伙伴么,讲究一个坦诚相待:[对,是我前导师那边的师兄。]
这下贺启星理清楚了。
上次石耀回来只详细描述了三人校门拉扯事件,没细说醉酒原因和那人的相貌。事后贺启星还觉得很怪异,毕竟肖清这阳光大帅哥怎么看都不像是借酒消愁的性格。
贺启星:[没事了,你遛弯吧。你最近吃挺多,得多走走。]
宁北之反省了一下近期菜单,确实。和考研初试前不同,当时压力大到茶饭不思,现在压力大到再添两碗。
昨天和贺启星约夜宵,一份炒面一个煎饼一碗红油抄手,给人镇住了。
没什么缘由,也做不了对照试验,总之能吃是福。
但偶像包袱在,要警惕步陶天歌的发福后尘。宁北之当即去敲小姜:[身材,危;游泳,急。]
小姜:[忙,下周。]
宁北之表示关心:[饭,多吃;简,敲打。]
小姜:[善,采纳。]
多么简洁明了的对话,难怪他和小姜互相亲近呢。宁北之收起手机,揉着肚子往莲花池走。
周六,北城临行前一天,也是原定的宁北之最后一期前沿文献资料发送时间。
在宿舍蹲了一下午,宁北之不停地喝水,绕圈,上厕所;收拾行李,扫地拖地,刷水槽;举哑铃,引体向上,甚至空气投篮。
总之就是不想看文献。
没办法,英文它就是不进脑,宁北之恨不得被屏幕吸进去,哐哐跌入快乐星球。
转了一圈,过剩的精力耗尽,他认命坐回电脑前,继续看小鼠实验。
——但没看懂。
心态不对,水平不够,自然整理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终于熬到饭点,吃饭要紧,火速关机出门。
饭后,已经过了约好的资料发送时间。宁北之还在外头遛弯,差两步就走到喇叭广场了。
贺启星发来消息。
却不是催他,而是和他说:[看看天空。]
宁北之依言抬头——撞入漫天繁星。
校道上人潮拥挤,自行车铃叮叮当当,朋友互相打闹吵着哪家饭更香,广播准点报送校园新鲜事。很鲜活,也很安宁。
就像过年那晚的烟花,所有声响逐渐远去,最终沦为心跳的浅淡背景。
宁北之站在路旁,抬头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
清风门口,贺启星同样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
[星星哥哥能在十分钟内到达喇叭广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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