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星星说可以。
十分钟后,贺启星在草坪上找到人。
不难找,全草坪最安详的那位孤家寡人。
宁北之感受到旁边有人坐下,碍于上次图书馆的教训,勉为其难地睁眼确认。抱怨道:“好久,我都困了。”
“对不起。”贺启星态度挑不出错,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
鹭禾大学远离市中心,空气质量好,而喇叭广场更是隔绝了校内建筑的光线干扰,绝佳的赏星地。
宁北之对天文不了解,分不出什么星座,甚至启明星也不完全确定是哪一颗。
不懂就问:“太白,你在哪?”
贺启星:“……最亮那一颗。”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彷佛天上星,那最亮的一颗~”宁北之唱完了,也找到了,语气平平地感叹,“哇,厉害。不愧是启明星,和你一样,好会发光。”
贺启星对情话油盐不进,给他科普:“……现在是晚上,它叫长庚。”
“什么长庚?”宁北之想起那个白发长须的老神仙,“哦对,太白金星也叫李长庚。”
贺启星:“嗯,早晚位置不同。‘东有启明,西有长庚,皆金星也’。”
宁北之嘀嘀咕咕,反科学地质疑:“北边不好吗?为什么不过来。”
过了会儿,他又说:“长庚,我好紧张。”
长庚同样安详:“我也紧张。”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躺着。
看星星看累就闭眼休息会儿,休息够了再继续看星星。
紧张什么呢?
脑子分成两部分,各司其职:学业脑自然是紧张复试,恋爱脑初来乍到,盘算着推进度的手段和时机。
明天出发,后天复试,复试结束后两人还要在北城玩一天。算起来,他和贺启星接下来的三天两夜都将一起度过。
宁北之很烦,他想现在上考场,他想此刻就表白。
但如果现在出击,必然会影响明后天的相处模式,进而可能影响面试状态。何况他并不确定贺启星的想法。
——他会答应,但他是否愿意现在答应?
暧昧之外,还有现实的考量。
毕竟在竞争关系下,考试前的告白何尝不是一种心理战术?
无论成功与否,都要让对方被动承受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巨大的心理波动。
宁北之不愿意。
草坪上很安静,人不多,基本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挨在一块,或躺或坐。
他俩则是其中关系不明的例外。
贺启星回想去年初试前的爱情策略:考完试正式认识,顺理成章把他拿下。结果显而易见,失败了。
那么现在,还要采取同一个策略,撑到复试结束吗?
初试前四个月暗中观察,初试后三个月暧昧拉扯,已经……长达七个月。
七个月在大学里可不算短,大一懵懂新生变成油腻老菜皮,大四毕业论文都能水个几篇了。
他俩怎么还没谈上啊?!
贺启星悄悄转头看向对方。宁北之侧脸线条优越,此刻却绷着脸,睫毛轻微颤动着,暴露内心巨大的不安宁。
没办法,他北哥最近太紧张了。从上周开始,每次见面不是炫饭主播大胃王就是安详表演艺术家,这状态……并不适合告白。
无声叹了口气,贺启星想着,先稳住吧,都稳住,慢慢来。
夜色渐深,凉意渐浓。
贺启星拍拍宁北之的胳膊,率先直起身。
宁北之顺势抬起胳膊:“小贺子,扶朕起来。”
贺启星无语,拽了他一把。
“今晚的资料我还没整理好,看不进去,看不懂。”宁北之迷迷瞪瞪,开始耍赖。
贺启星好声好气问:“讲什么的?”
“小鼠实验,给他喂药,让他患癌,这样那样。”
“那就不看了,不缺这一只小鼠。”贺启星哄道,“回去好好洗澡睡觉,明早记得起床。”
宁北之抓着头发,扒拉几下枯黄条条,自言自语:“这草坪还真掉草。”
贺启星轻轻笑了一笑,摊开手掌,让他把草放进来。
“你要编戒指吗?”宁北之轻声。
“我不会。”贺启星也轻声答,“但如果你想要,我今晚就学。”
“我会。”宁北之缓缓抬眼看他,宁北之想撞进他怀里,但他知道现在不能。
所以他只是笑:“今天的草不够好,下次……我教你。”
贺启星也笑。他点点头,合上手掌,答应下来。
校道空空荡荡,只余路灯静默坚守。
宁北之跟着人去取车,踢他后车胎,漫不经心道:“你怎么还没装后座?”
开了锁,贺启星说:“先陪你走回去吧。”
“真的?”
“真的。”贺启星车子就要掉头。
“用不着。”宁北之往后倒步子,挥了挥手,“晚安,明天见。”
飞机穿云而过。两千公里,鹭禾到北城。
宁北之几乎睡一路,中途醒来吃了两份盒饭,还帮忙解决贺启星餐盒里的小面包。
“你这是应激暴食?”
“不知道,但我很饿,考完试再去运动吧。”宁北之嘴巴一抹,眼罩一盖,就要陷入昏睡。
贺启星无奈,帮他扶正U型枕。很熟悉,是图书馆午睡的那套薄荷绿。
大帅哥不拘小节,U型枕就这么大剌剌挂脖子上,从学校到飞机,再到酒店。
登记入住时没什么心情波动,电梯门一关,两人独处……嘶,心跳有点快啊。
一手扶住行李箱拉杆,一手转悠房卡,宁北之目不斜视盯着楼层指引,觉得自己真是好纯情一男的。
贺启星偏要问:“紧张?”
“没啊。”突然被cue,宁北之说话不过脑,“你饿不饿?”
“……不饿。”其实贺启星是自己紧张,故意甩锅。
在他的逻辑里,如果两人都紧张,那就相当于互相抵消,无事发生。
房间干净整洁,配套设施完善,也没有劣质玫瑰香薰,比初试那什么乡土皇冠大酒店好太多了。
宁北之视察卫生间浴室,基本满意,在开放式洗手台上照镜子。
帅还是帅的,就是舟车劳顿,稍显疲惫。
“怎么说?”贺启星问,“现在三点,你要不要再睡个午觉?”
“看你。我飞机上睡了,不太困。”
“行,那我歇一小时,你自己玩会儿。”贺启星翻行李箱找出洗漱用品,凑过来洗脸。
宁北之被挤开,抱着手臂立在一旁:“什么你自己玩会儿,给谁当爹呢。”
贺启星没搭理他,回到床位脱外套,打算去浴室换睡衣。宁北还在镜子前数睫毛,头也不抬:“就在这换呗,我不偷看。”
贺启星从他身后走过:“不行,我纯情。”
一小时后闹钟震动,贺启星爬起身。
房间昏暗,唯独书桌一盏小台灯驻守。灯下,宁北之有一搭没一搭翻阅资料,手边一碟冬枣核。
“你醒啦。”
“嗯。”冬枣是入住送的果盘,贺启星走过来,倚在桌旁问,“没给我留点?”
宁北之扫了眼,只剩手里那一颗,狗腿地递过去:“留了一个。”
贺启星没客气,接过来丢进嘴里,瞥向他手里的知识框架图谱,问:“这时候了,还偷偷卷我呢?”
“不是,我无聊。”宁北之确实看不太下去,装装样子罢了。
“晚上吃什么?”
“附近吃点吧,然后去学校找找考场。”宁北之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搜到一个帖子,递过去给他看,“鹅腿吃不吃?最近特别火。”
贺启星知道这事儿,说:“那你得先混进群里,问问阿姨今天在哪摆摊。”
“嘿嘿,已经混进群了。”宁北之从不打无准备之战。
四月初,北城气温不高,十度上下。
宁北之裹紧精心挑选的浅蓝色抓绒外套,正好能配上贺启星的米色夹克。
立在学校门口,宁北之隐隐触动。这一刻的自己,仿佛和初试结束时,回头看考场横幅的自己重叠。
如果说几个月前的老区初中是起点,这里,会是他考研长路的终点吗?
但愿吧。
从南到北,景观差异显著。
鹭禾春天散着黄风铃、蓝花楹、粉紫荆;而A大此时海棠、玉兰争相盛放。
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立在树下,宁北之仰头看向漫天繁花:“春天真好啊。”
鹅腿没吃上。人太多了,绕了一圈又一圈。两人没多在意,反正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下了地铁,遛弯回到酒店。宁北之先洗了澡,磨磨蹭蹭,在洗手台前仔细吹头发。
等到贺启星从浴室出来,两人视线突然在镜子里相撞。
睡衣领口微敞,水温高,蒸得人皮肤发红。头发被打湿,温温柔柔搭在额角。
没人开口,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勤勤恳恳运行的噪音。
宁北之缓慢眨眼,暗道不好。这是什么事前准备吗?
……大哥,有点过于暧昧吧?
贺启星先回过神来,顺手撩了一把宁北之的发尾:“北方比较干燥,建议你先涂个脸再吹头。”
避着目光,宁北之有些手忙脚乱:“哦。”
睡前,再次检查第二天面试材料。
翻着文件袋,宁北之依次确认:身份证学生证复印件、准考证、学籍报告、政审表、成绩单、个人简历……
他突发奇想:“你成绩单给我看看。”
贺启星把多打印的备份抽出来:“交换。”
这一看,可了不得。
宁北之咋咋呼呼:“你大二也选了《法制与生活》?!我怎么没见着你?”
贺启星看到了:“学期不同,你大二上,我大二下。”
“我们专业课重合率还挺高。”
“毕竟都在生物这个圈子。”
正是因为专业课重合率高,贺启星才被镇住:宁北之前两年的成绩……恐怖如斯。算上选修课,综合绩点高达3.96,这可是年段前1%的水平。
“你大一大二排名多少?”
“都是第二。”
“第一是?”
“我尚哥,唐尚。”
“你大三生化实验出什么事了?分数这么低。”
“呃,这门的授课老师是我前导师……没办法,大三才上到他的课,可我已经在坑里了。然后就……叛逆呗,那会儿实习很忙,我实验报告写得烂,没时间也不愿意改。”
贺启星又找着乐子:“舞王,你大一选了健美操呢?还拿了满绩。”
舞王笑得歪倒,说:“谢谢你,没叫我操王。”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诉衷情·海棠》,有说是晏殊写的,也有说苏轼写的,不确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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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共占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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