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贺启星顺利结束面试。没有悬念,安心等待录取通知。
至此,他的考研之路也到达终点。
和初始目标有所偏差,他永远为此抱有遗憾。但至少毫无保留努力过,无需后悔,也不必自责。
贺启星回看院楼。绿树掩映,玻璃窗上映着浮云,和大一初见没什么不同。
或许,是他和鹭禾缘分未尽。那就续写一个三年的故事。
学校另一头,室友情深戏码正在上演。
606几位哥当仁不让,接下照顾北北的任务。宁北之人在床上躺,桌面摆着三份餐。
陶天歌带了卤猪蹄,齐延买了蒸排骨,唐尚点了鱼片粥。
他下床一看:“……你们喂猪呢?”
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过于信任室友,让他们自由发挥——结果就是互不认同,各自放飞。
齐延不服:“谁发烧想吃卤猪蹄啊?这么腻。”
“排骨就不腻?”陶天歌骂骂咧咧。
“清蒸排骨,腻什么腻?我还加了份娃娃菜。”
“别吵了。”唐尚一副大家长姿态,但夹带私货,“喝粥吧,好消化。”
宁北之胃口不算好,听他们吵嘴倒是很下饭,雨露均沾,各吃了一点。吃完洗个澡,嗑了贺启星给的退烧药,还是晕乎乎。
生病总让人脆弱,思维钝钝的,情绪持续低迷。
贺启星考完试第一时间汇报情况,关心他身体,问放不方便来看他。
宁北之婉拒,拍了新的体温读数,38.5。
一觉睡到晚八点,却被噩梦惊醒。
他茫然地看着床帘顶,缓缓翻个身,把自己蜷成一团,握拳抵在唇边。
梦里……是凌云餐厅,他又一次和利己男、大嗓门拼桌。
和之前一样,那两人在说闲话。可议论对象不再是张资然,而是自己和贺启星。
“要搞他还不容易?”大嗓门口无遮拦地嚷嚷,“俩男的恶心死了,事情捅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利己男则不咸不淡:“急什么,等他们片子拍出来再说。”
于是一个月后宣传片如期发布。流言蜚语乘着宣传片的风迅速传遍校园,甚至和当初歌手大赛一样,吹向互联网,吹向公共平台,打着#鹭禾校庆#的标签,彻底失控。
有人磕糖,有人无所谓,有人质疑,更有人借题发挥宣泄恶意。
他和贺启星就是那个靶子。
每一个画面,每一次截屏,每一帧每一秒,都被放到最大,任人审判。
恶毒字眼密密麻麻奔腾而过,贴在脸上,刺在心里。
碍于校庆的宣传导向,学校会找他们谈话,最终迫于影响,撤下宣传片。
但谣言和中伤无法彻底澄清。
到头来,真真假假,两人沦为校园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毕业了,拍拍屁股远走A大,却将贺启星独自留在风暴中心。
掌心一层虚汗。身体发烫,心底却发凉。宁北之看清现实,宣传片,大概只能停在这里。
他和贺启星,没有时间了,也没有缓冲的机会了。
凭着一股冲动,他把消息发出去:[你在哪里?]
贺启星说在外头和室友吃饭。今晚没约上宁北之,拗不过室友,在学生街吃了顿小炒。
宁北之:[我想见你。]
宁北之:[现在。]
贺启星很是意外。对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事出反常,一定有什么非见不可的原因。
他立即回复:[好,我去找你。]
没问为什么,也没让等,这句话让宁北之眼眶发热,自认愧对这份偏爱。
冲动劲儿一散,他觉得自己挺过分的。于是改口:[我开玩笑呢,你慢慢吃完再过来,正好我冲个澡。]
文字削减了情绪,贺启星不确定哪一句才是开玩笑。
他斟酌着发送:[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宁北之:[你过来就好,我只想见你。]
“干嘛呢,看这么久,宁北之找你啊?”石耀挑着辣椒里的黄牛肉,“怎么说,你俩这是刚谈上就得异地?初恋就挑战高难度?”
“大师。”严楠松尊称一句,“你的欲擒故纵,宣告成功?”
“我不知道。”贺启星喝了口茶,隐隐不安。
“啥情况?”刘明博笑道,“北城回来,连着几天在饭堂看见你们出双入对。你现在说你不知道?”
“哎。”石耀觉得世事无常,“你俩这考研结果,我是真没想到。原先以为他就才艺比较牛,合着人家这是全面发展,学术才艺两手抓。”
“考研就填一个志愿,”严楠松早在八人火锅局就看破,“人宁北之自己选的A大,你当随便考来玩啊?”
“他很优秀,一直都是。”贺启星浅浅微笑。
餐盘见底,几人干杯:“行了,哥们等你脱单饭。带宁北之一起来啊……”
九点刚过,贺启星握着瓶温牛奶,在宿舍楼下给人发消息。
宁北之从床上爬起来,让他等十分钟。
天气逐渐回暖,正是乱穿衣的季节。贺启星穿着清清爽爽的印花T恤,倚在门禁处等人。
宁北之畏寒,披着薄外套,老老实实戴口罩。贺启星冲他笑,他也冲贺启星笑笑,后知后觉,对方看不见。
牛奶塞进他手里,贺启星手背探了探他额头:“好点了吗?”
“嗯。”宁北之说,“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宿舍区很大一片,除了连接各楼栋大门的主路,其他地方没什么人。七弯八拐,宁北之把人带上小路,绕到宿舍后一片小草坡。
他没说话,贺启星也没开口问,默默地贴着他坐下。
“秘密基地,一般人找不到这儿。”
听着呼吸声很重,贺启星摸摸他的口罩边缘,指关节轻蹭他鼻梁:“戴着不舒服的话,摘下来吧。”
“你不要借着我生病就动手动脚。”宁北之仰着脸任他摸完,才摘下口罩,折好放进兜里。
“小可怜,我看你都快哭了。”贺启星确定他情绪不对。
“我不可怜。”宁北之扯出个笑,抽了抽鼻子,“我还能对你重拳出击。”
贺启星帮他整理领口,又摸摸他发尾,柔声道:“没事的,你说吧。”
于是宁北之真的出击了。
“星星,我们宣传片可能要流产。”
“什么?”贺启星没料到是这个事,表情凝了一瞬,问,“发生什么了?”
“怪我。招惹到一些人,他把我给举报了。”宁北之垂下头,轻轻揪着草,“可能,还连带着你一起……我不知道。”
“连带我?”贺启星思维很快,找到两人共同点,“是……性向?”
“嗯。对不起。”
沉默半晌。
“说什么对不起啊。”贺启星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没告诉我,自己一个人难受。”
“不久,就昨晚知道的。”宁北之抬眼看他,“没办法啊,得让你安心考试。”
贺启星在他眼里看见了心疼。
他轻声问:“那怎么说,是确定不出演了吗?艺术团那边……有没有难为你?”
“也不能只难为我一人。”宁北之自嘲地笑笑,“估计明后天会找我俩谈话,但我病了嘛,能再拖个一两天。”
一起面对总是好的,这份压力不该全压在宁北之身上。贺启星又问:“谁举报的?能和我说说吗?”
“小人。”宁北之把事情大概解释了下,总结道,“很莫名其妙的一件事,被我撞上了。”
“好啦。”贺启星轻轻揉他脑袋,“别发愁了,看看你们艺术团怎么解决吧。没关系的,不拍就不拍。”
不拍就不拍。
宁北之为这句话感到难过。
能说出这句话,因为贺启星对他们的关系很自信,也正一步步努力地靠近,对他好,照顾他。
可与此同时,他却被自己推到悬崖绝壁,被逼到崩溃边缘。
而贺启星什么也不知道。
贺启星——并非什么也不知道。眼前人正在经历一场破碎,他看出来了。
但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沉默中,宁北之心底一片荒芜。
……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头上。时间分岔,又将通向哪一个未来?
“星星。”他就着被揉脑袋的姿势,抬头看去。
“嗯?”贺启星自信能够接住对方所有情绪——下一秒,他被抱住了。
宁北之下巴搭在贺启星肩膀,双手环着他,微微发颤。
正托着宁北之后脑的手顺势往下落,抚在后心,贺启星紧紧环住他。
“星星,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拍这个片子。”宁北之声音很轻,“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贺启星蹭蹭他耳廓,说,“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可如果就是我的错呢?宁北之沉默良久,摇了摇头:“对不起。”
声音那么轻,绝望却那么重。
贺启星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场情绪崩溃完全归咎于生病。如果不是,这又在为了什么而道歉?
贴在颈侧的脸颊明显发烫,他能听到宁北之极力隐藏的不规则呼吸和吞咽。半分钟后,肩上衣服布料濡湿。
有什么事情值得宁北之这么难过?以至于他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完全暴露痛苦,完全袒露脆弱。
安慰的话,说不出口。拥抱的姿势,擦不到眼泪。
……无声的哭泣,是否预示着无声的拒绝?
贺启星仰头看看天,觉得自己也该落泪了。
今夜一轮孤月,清清冷冷。草坡人迹罕至,静得人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宁北之哭累了。他生着病,精力本就不足,眼睛半闭不闭,脑袋几乎转不动。
他感觉到贺启星轻轻捏着他后脖颈,是个明显安抚的动作。
等他缓和下来,听见贺启星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不着急,你慢慢想。”
“北之,怎么样都可以。”贺启星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捏着他,“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再聊,好吗?”
*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头上了。
*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
——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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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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