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之原以为这场病得缓个三四天,能给他一个心安理得的缓冲期,慢慢想事情。
但前一晚哭完,第二天一早就退了烧。
余冬雅不知道他生病,发来消息约见面。宁北之握着手机愣半晌,他没理由拒绝,更不想让冬雅夹在中间难做,只好应下。
既然如此,和贺启星的这场拉扯也该有个结果。
晚八点,操场场灯全开。跑道算得上拥挤,前脚跟着后脚,都挂着耳机夜跑,草坪中央一圈人围坐,大概是什么社团活动,时有欢呼。
贺启星拾级而上,在操场侧边的二层观众席角落找着人,挨着坐下。
“病刚好就喝上了?你是真勇。”
“说好要请你喝酒的么。”宁北之笑了一笑,把脚边塑料袋扒拉开,递过去一罐冰啤酒。
拉环崩开,嗞嗞冒着声。贺启星和他碰了碰杯,灌入一口。
“为什么选在这?”
“这里……热闹,又安静。”
贺启星环顾一周,表示赞同。
这儿位置高,往下看,整个操场尽收眼底,无疑是热闹的。而观众席遥遥在上,漆黑划开界限,是安静的。
宁北之看向跳高箱。最近没有比赛,箱子锁着,稳稳立在运动场一侧。
“你每年都参加校运会吗?”
贺启星答:“不是,去年就没参加。”
宁北之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干什么,要找一些共同回忆么?
“你跳高很好看。”
“谢谢。”贺启星问,“你呢?参加过吗,什么项目?”
“大一参加了4*400米接力。”
“是个很难跑的长度。”
400米,正好绕场一周。又长,又短,既考验短跑的爆发力,又要求长跑的耐力,并不是贺启星擅长的项目。
宁北之晃着酒瓶,回忆起三年前的事,“一般来说,400米接力是原地接棒,并不十分在乎交接棒的那一秒,不像100米接力分秒必争。”他笑了一笑,叹口气说,“但就在我那儿,掉棒了。”
贺启星沉默半晌,问:“接力棒滚到别人跑道了吗?”
“没有。幸好,还在我们自己跑道上。”
“那就没事。不干扰比赛,捡起来,继续跑。”
宁北之突然想到些什么,侧头看过去:“如果,干扰了呢?”
——可能会被取消成绩。
“那就认栽。无论是干扰还是被干扰,只要不是恶意,都算赛场上的意外。”贺启星说,“听裁判的。”
“但无论如何,干扰到了我的队友,影响了最终成绩,不是吗?”宁北之看向跑道,目光幽幽。
“掉棒是正常范围内的失误。北之,接力是团队四个人的合作。”贺启星持同一观点,“合作就是要共担风险的。”
宁北之没说话,沉默喝酒。正愣神,手上一空。
啤酒瓶被贺启星接过,轻轻放在地上,他说:“你喝太快了。”
草坪中央爆发一阵哄笑,像在玩什么游戏。
过了会儿,宁北之问:“A大的成绩公示,你看了吗?”
“看了。”贺启星点点头,终于等到他开口谈起这件事。
“我们相差0.3分。”
“就算差0.01分,也是你排在我前面。”贺启星很平静,“规则是择优录取。输给你,我接受。”
“可是……如果我说,”手上没有酒,宁北之虚拢着拳,发现自己很难开口,“如果我……”
贺启星一阵心慌,忙打断道:“北之,今晚我也有话要说。我先说吧。”
还欠宁北之一个告白,他不敢再等了。
宁北之抬眼看他,露了个浅浅的笑,静静听他说。
也许是在给自己打气,贺启星也笑了一笑。
“北之,我们有好几次相遇。第一次是你遇见我,在大一的实验技能比赛,隔着实验服和口罩,我没有留意。第二次是我遇见你,在大二的歌手赛,隔着整个观众席和舞台,我没有勇气。”
“第三次是在考研复习的图书馆,我比你更早地选择了那个位置。”贺启星记得很清楚,“见到你的那天,是九月八号,星期五,晴天。”
“隔着挡板,我知道你在看我。”贺启星回想起当初种种,侧头朝他笑,“明目张胆,你知道吗?尤其是8号早晨你看过来的第一眼,我人还没站定,你眼睛都睁大了。很生动,像是漫画里加了特效的两眼放光。”
“有那么夸张吗?”宁北之也轻轻笑着,快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
“很夸张,所以我得看回去啊。”贺启星继续陈述,“你复习的时候有很多小动作。看视频课的时候,会无意识在草稿纸右下角划小圆圈,然后嫌它难看,又把那一块撕掉。你背政治,每次不超过二十分钟,从露台回来头发都是乱的,然后在玻璃门上照镜子。你喝水很勤快,一天天不是喝水就是在打水的路上,比抽水机还猛。”
宁北之解释:“……爱喝水的男人,皮肤都不会太差。”
“受教。”
“北之,你真的很有意思,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贺启星说,“考研复习很枯燥,但你让我的日子变得鲜活。我每天都在期待,第二天会有什么新的乐子。”
宁北之质问:“……你把我当乐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贺启星毫不掩饰,“就像你把我当消遣,礼尚往来。”
宁北之心虚,只好苟住。
“你还很会给人起代号。”
“确实。”宁北之点头,自己就是起名大师。
“所以我的代号是什么?”贺启星第二次问出这话。
“你诈我?!”
笑了一会,贺启星并不是非要得到这个答案。
他又说:“你还老说我卷你,事实上,是你没少卷我。哎,数学卷子真的有必要压缩到一百五十分钟吗?你还真的做到了。但我英语卷不过你啊,这种靠积累和语言天赋的学科,我能从65提分到75,但真的达不到你的85。”
说到互卷,回过头来,宁北之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卷到最后毫无意义,该不会的还是不会,分数没提多少,却把自己累个半死。
“我那会儿就意识到你是个很强大的对手。”贺启星缓下情绪,“但我没想到,我们会在考场相遇,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也因此,打乱了我的第一版计划。”
宁北之毫不意外。听贺启星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宁北之在自我剖析。
“年后复试名单公布,我们互相躲了一段时间。你调整得很快,在第二次见面,就给我了很大一个惊喜——你提出合作。”
“你永远都有破局的勇气和决心,这也是你非常吸引我的性格特质。”贺启星说,“只是你当时没喊我‘哥哥’,我实在是有点不满的。”
宁北之捏着酒瓶子往后仰,靠着墙又开始笑。
“这一个月,我过得很快乐。你带给我很多从未有过的体验,每周的讨论我都很期待,期待你的刁钻提问,也期待结束后的土街夜宵。你吃饭总是吃得很香,跟着你混,我饭量都大不少。”
“还有两场球赛。虽然你立场不坚定,还爱混在敌方阵营。但你给我比心,我看到了。我很高兴,真的。那个场景,我想我会一直记住。”
两人碰杯,安静喝了会儿。
“我承认,这么长一段时间,我是在钓你。但我现在不确定,是否……钓到最后,错失良机。”
“我有点紧张。”贺启星低头看了看酒瓶,瓶壁的凉中和手心的烫,“说了这么多,我真正想说的是——”
他看向对方的眼睛,郑重而温柔。
“北之,我喜欢你。”
宁北之心头一颤,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从初见,到相识,到暧昧。什么按兵不动,什么静观其变,什么狠狠拿捏。
这场拉扯博弈,最终是他赢了吗?
可他嘴角在笑,眼里却盛着滂沱大雨。
该以什么姿态、什么表情面对贺启星的告白呢?
他好像笑不下去了,不自觉地微微皱眉,觉得自己表现真的很糟糕。
场灯到底是分了一些光亮给观众席,贺启星看出来他的挣扎。他看到宁北之眼里微光闪闪,水雾渐浓。
但他不想放弃。
他说:“北之,我想和你在一起。”
宁北之没答话,只是笑。调整了表情,比先前更明媚,像是当初舞台上,不经意间摄人心魄的惊艳。
贺启星被这个笑容蛊惑。
他凑近,他闻到独属于宁北之的深沉玫瑰香。
“我现在想亲你。”他问,“我可以亲你吗?”
宁北之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就这么勾着笑,久久对视。
他想要这个亲吻,他承认他在引诱对方,他使尽全身力气在坚持。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贺启星贴上来的那个瞬间,宁北之表情完全垮掉。他心中漫起麻木的悲凉,他只能侧过头,像昨晚那样颤抖着抱上去。
过了很久,贺启星才缓缓地搂上来。
“没关系。”他拍拍宁北之的背,声音很轻,“但我想要一个理由。”
宁北之好像又要落泪,却怎么都哭不出来。他想,或许自己已经失去在贺启星面前哭泣的资格。
靠在人肩膀,他把最开始没说出口的那句话补充完整:
“如果,缺的就是那一只小鼠呢?”
上联:卷王卷到最后毫无意义
下联:钓系钓到最后错失良机
横批:全盘皆输!
小鼠: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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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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