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冰,吃烤串,逛集市,看灯会。元旦假期一晃而过。
“阿姨,够了够了,您太客气了。”
“不多。”叔乐呵呵地帮腔,“都是你爱吃的,去了学校,还要给同学老师分点儿,不剩多少……”
贺启星在沙发上笑眼旁观。他以不好托运为由,双倍长辈关爱推给宁北之。
有来有回。原先点心礼盒的位置塞满罐头果干肉条,另外还提了个保温盒,里头是自家做的大肉丸,阿姨让他带着路上吃。
也许是年纪大了,禁不住温情场面,宁北之突然有些眼眶发热。有感激……更有愧疚。
两人没让长辈开车送,打了辆车奔向高铁站。昨晚下了雪,枝头新压一层白。
从车窗外收回目光,宁北之犹豫着问:“你……打算和家里说吗?”
贺启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目前还没这个计划。”
“……有试探过?”
“几年前有过。”贺启星笑着摇头,“但他们……比较粗线条,可能没听出来。”
宁北之绕着手提袋绑带:“我打算今年过年,和我爸妈说。”
“他们的反应……有预判吗?”
“没有。”宁北之自嘲,“说不定会被赶出家门。”
“咋的?”司机大叔关心,“你俩大学生吧,考试没及格啊?还专挑过年说。”
“对。”宁北之笑道,“正愁呢。”
“不至于赶出门。”大叔打着方向盘,宽慰道,“一家人,骂两句你就老实听着,别犟,别顶嘴。来年好好努力呗,多大点事。”
瞎扯几句,到达高铁站,也到了分别时刻。
宁北之先陪贺启星去买机场大巴的票,绕一圈,又去取了自己的高铁报销凭证。
来回,两张蓝色小卡,其中一张拍到贺启星手里,同作纪念。
车站周围逛遍,时间差不多,终于来到安检口。
贺启星帮人正了正围巾,续上先前没聊完的话:“赶出家门也不怕,我收留你。”
“说得轻松,宿舍不让外人留宿吧?”宁北之扬着脖颈,任人整理衣领,“我可不想被通报批评,晚节不保。”
手指蹭到喉结,激得一滚。
“你学号都封存了,”贺启星说,“校外人士,通报不着你。”
“我是校友!”宁北之不乐意,把他手拍开,“什么校外人士,你会不会说话。”
贺启星收回手,就这么朝他笑。
“要么……年后一起出去玩?”
“去哪?”
“今早登山群里看到有人在组队,寒假登四姑娘山。”贺启星问,“离你家不远,有兴趣么?”
宁北之往箱子上一坐,仰头故作惊讶:“你还真是冰雪王子呢?”
“对。王子邀约,机会难得,望你珍惜。”
看了眼时间,贺启星轻轻踢他箱子滚轮,提醒道:“进去吧,还有五分钟该检票了。”
宁北之才刚坐下还没坐稳,被这一踢,直往前扑去。
贺启星眼疾手快将人扶稳,大眼瞪小眼:“……不好意思。”
真的无语。宁北之撑他胳膊站起,回身刻意摸了摸自己的箱子,委屈姿态做足。
“唉……我知道,我是该走了,我会走的。你又何必踢我的箱子,摆这脸色给我看。”他低着头,紧紧攥着拉杆,“往日种种,都不作数了罢,只怪我心存妄想,竟落得今日这般难堪。”
贺启星等他念完整段台词,看着大屏,说:“检票了。”
宁北之演戏演全套,表情哀怨地抬眼一扫,拉上箱子,后退两步,决绝扭身往里走。
半分钟,过了安检。他回头笑得发抖,然后堪堪站直,赶时间但认真地给贺启星比了个爱心。
填补这两年半,排球赛观众席的重要空缺。贺启星笑意温柔地挥挥手:“一路平安,寒假见。”
白雪皑皑,高铁一路奔驰。饭盒里肉丸喷香,引来隔壁小孩探头。
宁北之乐了一阵,开始后悔。别人车站分别是亲吻,再不济有个拥抱,主打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他俩在干嘛,在本该柔情蜜意的时候上演虐恋情深?
好玩吗?好好笑。还增进感情呢,机会都是给自己作没的。
罢了,翻翻日历,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距离下次见面……也还有一个月。
高铁倒地铁回到学校,一顿折腾。进了宿舍,正好收到贺启星消息:[飞机落地。]
热闹褪去,宿舍冷冷清清。宁北之把行李拆出来,分门别类摆放。欢乐时光总是短暂,分离的失落慢慢涌现。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陌生感也让他惊诧。
几天的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些暗流涌动的情愫、汹涌澎湃的悸动,是共有相通的吗?下次见面,情感进度条又该从哪开始算?
在椅子上静坐许久,他给贺启星发消息:[哥。]
贺启星刚出机场,正在打车。
“哥”约等于“在吗”,这小子大概又胡思乱想,他回复:[在。]
宁北之例行采访:[什么感受?]
坐进车里,贺启星琢磨一番:[假期综合征。]
对哦……不是感情的问题,是放假的问题!宁北之瞬间结束内耗,状态回血。他撬开一罐黄桃罐头,叼着小勺儿,屏幕按出重影,激烈讨伐这抠抠搜搜的假期制度。
吃了饭,洗了澡,扫地拖地晾好衣服。睡前,情绪再度掀风作浪。
他翻来覆去,索性找小姜:[你觉得贺启星这几年有变化吗?]
姜轶珩很快回应:[有吧?学业上自然是更上一层楼。性格上,感觉比以前要放得开一些。]
姜轶珩又说:[你等等。]
读研阶段,贺启星换了导师和课题组,和小姜往来不似从前频繁。但关系一直都没变淡——冥冥中,友情三角安然屹立。
过了会儿,姜轶珩回:[简亦航说师兄现在像你。]
意料之外的观点,宁北之:[啊?!]
姜轶珩:[你觉得他变很多吗?]
宁北之也说不清楚:[看着是成熟多了,但相处起来又觉得他完全没变。]
正因如此,才生出些不真实。分开两年多,宁北之知道自己变了,他也认为贺启星变了,毕竟时间向前,谁都没有停留在原地。但这几天相处却过于自然,仿佛与当初毕业无缝相接。
空白两年好似凭空抹去。
问题在哪呢……是贺启星在刻意伪装吗?
还是说,他们两人都深陷扮演游戏而不自知?
扮演两年前,活在对方心里的那个自己。
扮演两年前,没有遗憾和拒绝,在暧昧顶点自然过渡的恋爱关系。
过了会儿,姜轶珩回复道:[两种解释。第一,他在你面前没变;第二,你俩变化同步同频,所以你感受不明显。]
宁北之选择:[2。]
姜轶珩根据选项继续分析:[我俩经常聊天,我感受不出来你变没变。但你自己可以对比,现在被人叫师兄和当年叫别人师兄,各是什么心态。然后“同步同频”也有两个含义:各自保持原有性格成长;或是受对方影响、吸收对方性格中的某些部分而变得更成熟。]
咨询结束,宁北之平躺在被窝,深入剖析,细致琢磨。
在“成为师兄”这条路上,他最大的模板——其实是肖清。
不知不觉,自己跟着天天胡扯,精神状态在积极向上和阴暗爬行间切换自如。但要说到科研正事,勤勤恳恳、稳稳当当,早已独当一面。
贺启星……来晚一步。当不了自己的师兄,实在是他莫大的损失。
幻想着师兄弟play,宁北之又乐半天。静下来,他意识到,贺启星对他的影响……无形,但无比深刻。
从图书馆备考开始,他就羡慕着对方的从容不迫、处变不惊。后来复试合作,贺启星持续而温和地托着他情绪,疏解他的烦闷和急躁,容忍他心血来潮无理取闹。
就算复试失败、就算两人关系崩盘……贺启星也能包容他直到最后一刻。
他永远记得贺启星的那句:没关系,怎么样都可以,我能理解。
读研两年半,无数次实验陷入瓶颈,无数次项目出现意外,组里组外繁杂琐事让他焦头烂额。
每每濒临崩溃,他都会学着贺启星,告诉自己:不着急,慢慢想,事情总能解决。
——往日种种,都作数。
宁北之像是落入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拥抱。闭着眼,埋进枕头浅浅微笑。
他摸出手机,算是道晚安:[谢谢你。]
第二天早晨,贺启星回复:[还好昨晚睡得早,不然看了你这话,少说得分析半宿。]
接下来一个月,在耐力训练中度过。
贺启星分享了登山社团的体训标准,让宁北之跟着一起跑圈。
跑圈好啊!宁北之想着,挂个耳机能听歌,自然也能连麦。
相隔千里做同一件事,这还不叫在谈?!
运动么,还能互相听对方喘气……嘿嘿,带劲!
但计划夭折。
贺启星那边大部队,二十几号人,闹着喊着,热火朝天。而宁北之为了和人搞同款,罔顾南北温差,舍弃温暖如春健身房,独自奔行在零下运动场。风吹,月寒,太阳穴一股一涨地疼,心也凉了个透。
——只因贺启星搁哪儿都给人当大师兄。
鼓励完这个,又鼓励那个。“再坚持一下”、“还有两圈”、“注意调整呼吸”、“实在难受就休息吧别勉强”……
说得很好,但都不是对他。
这麦谁爱连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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